流年 第25章 你来跳舞吧

五一回来没有几天，穆锦一在周五的第一节语文课上，在交上来的随笔中抽出陈芍臻的随记本，在全班面前，环行教室一周，用高亢又浑厚的嗓音朗读了陈芍臻的《我的后台》。

陈芍臻尴尬得双手拖着腮，眼睛紧紧盯着摊开在桌子上的语文书，羞得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儿一头钻进去。她的痛苦被撕开，像被架在高高的十字架上一边听着行刑官宣读她的罪状，一边等着被处刑。时间像钝刀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她。

终于读完了，穆锦一又说了几句赞赏的话，便告一段落了。

王倩有些激动地撅着嘴，眼睛里又是欣赏又是妒忌，她总是毫不掩饰她的喜怒哀乐。

“陈芍臻！”她压着声音扭过头看着她，话语里仍掩不住的激动：“你咋那么会写！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啊！”

“我......”陈芍臻心理五味杂陈，既有被表扬的开心，又有被高调展示过的羞愧，“我真的瞎写的......太丢人了！”

“你写得多好啊！我的天，我要是有你这文笔我开心死！”

陈芍臻又难为情又羞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很快课间全班的随记本都发了下来，还没等到陈芍臻接过，王倩眼疾手快地抢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陈芍臻着急地想上去抢回来，奈何王倩立马背过身去，正好把陈芍臻卡在前后桌子和墙壁之前，根本无法伸展身手。

“你别看！我写的不好！哎呀，你给我呐！”陈芍臻站起来想要突破她设置的围墙，伸手去抢，不料却把高原竖在桌子上的课本哗啦啦给蹭倒了，幸亏高原眼疾手快挡住，不然要全调到地上了。

陈芍臻和张子林也下意识地赶紧去扶，她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高原却毫不在意，嘴上说着没关系。这下反而让陈芍臻更尴尬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王倩早已经打开陈芍臻的随机本，翻到最后她写的那篇《我的后台》，一边躲避她，一边嘴里不停地喊：“你别动！你就给我看看！”然后稳如泰山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张子林和高原一直咧着嘴笑，也不说话，整理好书就静静地看着她俩。陈芍臻越发地难堪，坐立不安地等着王倩转过身来。

等了好一会儿，王倩终于看完了，然而却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陈芍臻看她动了一下，开始往前翻，“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又开始去抢：“哎呀，你不是看完了吗！你怎么还往前翻呢！”

王倩还是一边躲着她的慌乱的手臂，一边着急地说：“你给我看看嘛！我看看前面你写的啥——欸这篇语文老师说你有点啰嗦——嗯——这一篇语文老师夸你文采好......”

陈芍臻感觉像是自己的秘密被扒开展露在众人面前，急得两颊绯红，但还是奈何不了她。

这个时候，高原趁王倩一个不留神，“嗖”的一声从她手里抽过陈芍臻的随记本，还没待王倩反应过来，高原已经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塞给了陈芍臻。

陈芍臻面对突如其来的随记本愣了一下，还没待王倩转过身，她迅速地把随机本塞进桌洞，然后死死趴在桌子上不动弹。

王倩一边惊叫着，一边想要重新抢回来，但是为时已晚，陈芍臻的防守让她无从下手。她一脸憋着笑，嘟囔着嘴，拿起旁边的作业本，就朝高原“啪啪”砸过去。“高原你干嘛！干嘛！气死我了！”

高原身子往后仰着，双臂护着头躲避被打，嘴里喊着：“人家给你看，你就看一篇得了！别打了！”

陈芍臻手臂一边压着桌面不敢轻举妄动，一边看着高原被打，心里有点着急，毕竟他是因为帮她，心里有感谢，也有歉意，但是说不出口。情急之下，她一只手压着桌面，一只手去拉王倩：“好了好了！王倩你别打了！”

还好王倩打了五六下就停了手，接着她又转过头，央求陈芍臻道：“陈芍臻，你就给我看看嘛！难不成里面有见不得人的内容吗？”

“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陈芍臻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可能有！”

“没有你干嘛不给我看？不都是随记嘛！”王倩嚷嚷道。

“哪有你这样求人的？”张子林在一旁插嘴道：“你起码给人家一点点好处嘛！”

王倩听了觉得有道理，思考了一下，说道：“陈芍臻你最近有啥想要的东西吗？我送你！”

陈芍臻想都没想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啥都不要！你莫想贿赂我！”

“你不是喜欢周杰伦吗？我送你他的专辑好不好？”王倩说道。

“我自己可以买。”陈芍臻不为所动。

“我最近买了一本杂志，上面有他的专访哦，要不要看？”王倩又抛出了一个诱饵。

陈芍臻顿了一下，她心动了，但她还是不愿松口：“不看！你干嘛这么执着看我的随记啊！我写的真的不好，很多写完我都不想读第二遍，更不想给别人看，你别难为我了好不好？”

王倩无法，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哼。”

陈芍臻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戒备森严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开始想着该怎么补偿一下王倩。这个时候她感觉后面有人戳她。她以为是张子林，一回头，只见高原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朝向她，俩人都看着她。陈芍臻看了看高原，又看了一眼杂志，恍然大悟，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对他说了声“谢谢”，便接过杂志。

她心里怦怦直跳。

下午结束跑操的时候，校领导单独让高一全体留下来做广播体操。

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日常做操这件事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都在随意应付，谁都

没想到来了个突击。

陈芍臻是班里领操的。她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小学开始她都站在最前面领操。小学时，她甚至在全校学生面前出过风头。藏蓝色的课桌拼成的台子，她就站在上面，背对着全校学生，一节一节地领做着。她似乎习惯了，因为看不到后面的人，所以她也不紧张。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高中了，自己还是站在班级的最前面。但她这次其实心里有点发虚，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一遍一遍地练操，那么多的动作也记不全。但同时她也不是太担心，因为别人跟她一样，甚至还不如她。

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有人在喊节奏。陈芍臻松了一口气，有人喊节奏的话降低了难度，至少知道做到哪一节。她虽然看不到身后的同学做的怎么样，但偶尔的回头动作让她看得也大差不差，那真是五花八门。大家一边卡着壳，一边都在东张西望，看谁在做，好跟着学。虽然陈芍臻有时也会卡壳，但大多数情况，别人是看着她做。

做完一遍，体育老师站在台前又带着整体做了两遍。可笑的是，做到半截他也卡壳了，同学们都忍不住笑。台前聚集着各班的班主任，背着手，时而严肃地看向正在做操的同学，时而憋着笑窃窃私语。隐约之间，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前面老师提及，目光也会聚集到她这里。她装作浑然不知。

做完操回到座位，被调换到她前面的杨姝含转过头来，兴致冲冲地问道：“陈芍臻，你想不想跳舞？”

杨姝含长得很漂亮。陈芍臻每次看到她精致的小脸，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她高高瘦瘦的，但是瘦得有点过分，以至于丝毫没有发育的迹象。她的胳膊细的像小鸟腿一样，仿佛一掐就会断。但她就是很好看啊，陈芍臻就喜欢盯着她看。

“跳舞？”陈芍臻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县里有一个舞蹈比赛，几乎每个学校都会参加，如果名次排得高的话就可以到市里面比赛了。我们学校前段时间就报了一个，但是其中一个女生家里不让练了，缺了一个人，你想不想参加？”杨姝含认真地问道。

“跳舞啊！陈芍臻我觉得你可以！”王倩听了有点兴奋。

“可是我不会跳舞啊！”陈芍臻心想虽然以前小学的时候，学校举办文艺汇演，自己也参加过舞蹈演出，但是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当做正经事去做的。“而且你们都是从小学过舞蹈的，我啥都不会。”

“不是的。队里面也有很多人没学过舞蹈，除了领舞和另外两三个女生，其他人都差不多的。”杨姝含很认真地拉拢陈芍臻，“况且你做操做得那么标准，跳舞肯定没有问题的。”

“对啊，我也觉得你跳舞肯定没问题！”王倩在旁边附和着。

“我做操也没做得多好，动作都记不全。”陈芍臻推辞道。

“谁说你做的不好的！”汪梦婷也转过头加入到讨论当中，“你看刚刚做操，别班的班主任都在看你做。”

“看我？”虽然陈芍臻也有这个预感，但是得到旁人的佐证还是保持谦虚地怀疑。

“对呀！我听钱雪说的，她站在前面看的很清楚。”汪梦婷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如果你去跳舞了，以后我们班做操谁领操呀，到时候我们班肯定做的不成样子。”汪梦婷叹了口气。

“陈芍臻，跟我做伴，一块去跳舞嘛！”杨姝含央求道。

“对啊，你去嘛！到时候我一定去看你们俩跳舞！”王倩兴奋地叫道。

陈芍臻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三个人顿时欢呼起来，弄得陈芍臻很不好意思。

下晚自习前，班长何勇从座位上站起来，非常严肃又略带怒气地说道；“今天我们班的卫生区又被校领导批了，班主任说，谁没干好，接着干，直到干好为止。”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全班人被吓了一跳。陈芍臻循着声音朝前看去，只见所有人都看向朱红勋。万籁俱寂。

下课铃声响了。

陈芍臻皱着眉头，心想朱红勋今天可能是撞在枪口上了。她也无计。

高原收拾好书包，瞥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陈芍臻，立马转移目光到张子林身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一起走吗？”

张子林放下手中的笔，慢慢腾腾地盖上笔盖，说道：“你不是你妈来接你吗？”

“嗯，一块出校门呗。”

张子林顿了一下，用笔戳了一下陈芍臻，问道：“一块走？”

陈芍臻回过头看着俩人，心里惊了一下，张子林从来没有在教室里如此“明目张胆”地说一起走，何况还有高原。但如果没有高原，可能他也不会这么做。她几乎来不及多想，回了一句：“好。”

她连忙开始收拾书包，尽量表面上不展露出内心的慌乱。

和王倩道完别后，陈芍臻走在两人前面，低着头不作声响地下楼梯，一直到出教学楼，三人才并肩而行。

“陈芍臻，你要去跳舞了？”张子林打破了沉默。

陈芍臻感觉到很不好意思。跳舞这件事，对她来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格格不入的美感与魅力，让她一直想低调的人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呃......是......杨姝含说校舞蹈队缺了一个人，想让我去......”陈芍臻依依拉拉地说道。

“好事啊！到时候我们一块去看你演出。”张子林似乎很是期待。

陈芍臻当然知道跳舞这件事本身的吸引力有多大。她疑惑又不确定道：“你......和谁？”

张子林看了一眼高原，高原怔怔地回了一眼张子林，又和陈芍臻四目相对，继而两人回避。高原连忙接过话说道：“啊......我跟张子林一块去。”

陈芍臻仅仅抓住肩前的书包带，微低着头，心里慌乱得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绞尽脑汁想劝退这两人：“我听说比赛的地方在一中，下面都是领导和老师，没有学生。而且到时候你们应该在上课，肯定看不了的。”

“你们比赛是什么时候？”张子林问道。

“我听杨姝含说好像是这个月24号。”

说罢陈芍臻见俩人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开始翻日历，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周六欸！”高原说道。

“对啊，是周六，我觉得我们可以请假偷偷去。”张子林和高原一拍即合。

“周六你们要上自习课的呀！你们还是别去了，班里一下少了四个人，太明显了。”陈芍臻焦急道。

“没事，到时候我请事假，高原请病假，怎么样？”张子林转头问道。

“我没问题。”

“你们不是一中的学生，应该也进不去校园吧！”陈芍臻搜肠刮肚地想劝退俩人。

“没关系，我有两个好哥们在一中，到时候带我们进去。”高原拍拍张子林的肩膀，骄傲地叫道。

“我也有哥们在一中啊，我用得着用你的关系？”张子林戏谑道。

看着两个人兴奋地嬉笑，陈芍臻气得要吐血，完全败下阵来。最终心一横，随他们去吧！他们爱咋地咋地！管不着了！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走出来校园，高原跟陈芍臻和张子林挥手作别后便朝路边的轿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