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车里汇合,单亦将证物袋扔个常尧,简单理了一下现在的线索。
从马昭芸开始,紧接着是马昭雅,最后是喻继,死状相似,都是身体从内部被炸开。三起死亡案件的相同之处就是在案发现场都找到了那个狗头盒子。
现在他们手里有三个盒子:马昭芸的床头柜上找到一个、马昭雅的尸体中找到的盒子碎片以及喻继死亡现场被惯偷偷走的木头盒子。
常尧将三个盒子仔细比对了一遍,肯定道:“是一样的。”
单亦将刘海都捞起来,撑着额头,稍微捋了捋思路。
“接下来,先将三个盒子做一下材料比对,看看区里哪些渠道能买到这些木头。”
“另外,查查马昭芸两姐妹一起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孙英发和常尧异口同声:“收到。”
三人分头行事,最先有进展的是常尧那边,他仔细翻了翻马昭雅保存的那盒便利贴,将时间定位到三年前,找到一张比较特殊的。
便利贴上是这样写着的——“妹妹,上次我求的平安符不要戴了,新闻上说都是骗人的。7月18日,姐姐留。”
常尧将便利贴上写的内容念了一遍,然后翻开记录本,开始解释。
“所有的便利贴都围绕着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比如天气、饭菜或者身体健康。只有这张。”
他说着点了点面前黄色便利贴:“很突兀地提到了寺庙和平安符。”
孙英发举手发言:“我把盒子拿去做了一下材料对比,就是普通木头。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这种木头的味道闻起来很像檀香,价格又比檀香便宜,有些寺庙或者香客会买一些做成香片挂在室内或者衣柜里面。”
常尧接着孙英发的话拿出了自治区地图,展开挂在墙上。
三人围着这张地图,常尧快速用红笔将一个地方用圆圈标记了出来。
“三年前马昭芸住在这里。”
他点点了地图上一个地方,正是马昭雅之前居住的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本来住在一起的两姐妹却在三年前突然分居,姐姐更是从白区搬到了治安堪忧的黑区。
之前就有提过自治区的地势,S形河流贯通东西,将自治区分成北区和南区。南区为白区,多山地,刚好在两姐妹的居住地附近,就有不少山上建有寺庙。
两姐妹没有车,公共交通走不了太远,而且姐姐马昭芸不是个太爱出门的。结合这些线索,单亦以住所为核心画了个圆,迅速将几个寺庙的名字和地址抄录下来。
她弹了弹便利贴,松了口气:“总算不是无头苍蝇乱转了。”
有线索就连夜开干,三人开着车,对着地址一个个找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个线索。
“这可是最后一个了。”常尧说着,在地图上又画了个叉:“如果这个再没有,案子可又要陷入死胡同了。”
“先吃点东西再说。”
孙英发保持乐观,打开窗户,手搭在窗户上朝路边卖桃的摊子招招手。
“这桃怎么买呢?”
“自己种的,十块五斤,不甜不要钱,尝尝?”
小摊老板笑呵呵的,切了块桃肉递过来。
单亦接过来咬了口,清香甘甜。
“来五斤,他付款。”她指着孙英发。
“好嘞。”小摊老板利索称好将桃子递过来。
三人一人分了一个,也不讲究,擦掉绒毛,勉强填饱饿了半宿的肚子。
车继续向前,沿着盘旋的山路往上最后停在一块指示牌旁边。
“平永庙?”单亦打开地图对照了一下:“就这了。”
青砖白瓦的庙宇建在山顶,成千上百个青石台阶组成一条往上攀登的路,从底下仰望,显得气派又威严。
孙英发体力最好,最先爬上去敲门。
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钻出来一个小孩子,梳着丫髻,穿着一身发白的道袍,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沾了些泥。
“你们是?”小孩好奇打量了一下三人:“来上香的?”
孙英发蹲下来,视线和小孩齐平:“你们家大人呢?我们有一些事情需要他们帮忙。”
小孩摇摇头:“大人们今天都很忙的。”
单亦透过门缝往院里面看去,就看见一条长满杂草的石板路,还有神色匆匆的几个人影。
“院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单亦低头捏了捏道童头上的丫髻。
正说着话,又出来了一个高个子道士,他将小孩护在身后,神色很是抱歉。
“不好意思,各位香客,庙里出了些事情,改日再来吧。”他一边说着,弯着腰就行了一礼。
单亦也回了一礼,然后将证件递过去。
“打扰了,我们问几句就走。”
高个子道士接过证件,说了句稍等,就进去请示了。
道童和孙英发坐在庙前面的台阶上大眼瞪小眼。
“吃吗?”孙英发掏出桃子,分给小孩一个,“可甜了,半山腰那人自家种的。”
“我知道,是刘叔叔。”道童礼貌道谢双手接过,很是担忧盯着孙英发的脑袋看。
孙英发摸摸头:“看什么?”
小孩语带同情:“大哥哥,你脑子不好没关系的,我不会笑你的。”
常尧在旁边憋笑憋得难受,干脆去研究庙门口的石狮子去了。
但单亦点破真相:“现在冬天,万物不生,哪来的自家种的桃子。”
小道童捧着桃子啃了几口,很认真的点点头。
“没关系的。”孙英发这人洒脱,“买的这么便宜,而且的确很甜,不算上当受骗。”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自己被人骗了的事情上转移,看道童吃的糊了满脸。
“你这是没吃饭?”
道童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经常吃不饱饭的。大人们今天都忙,今天厨房都没有早饭吃。”
单亦若有所思。
高个子道士很快出来,双手合十施礼将三人请了进去。
寺院很大,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总算停在一间袇房外面。
高个子道士敲了敲门:“师叔,人都带到了。”
“咳咳,咳咳。”屋里传来几声咳嗽,接着响起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将客人都请进来吧。”
门被推开,只见屋内窗户都关着,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屋内光线昏暗,只大约能看清屋子北边放着一张床榻,上面被子隆起,似乎躺了一个人。
高个子走在最前面,点亮了床榻旁边的油灯。
摇摇晃晃的火苗升起,也让人看清了屋内的具体情况。
床塌上半躺着一个老人,眉毛胡子都很长,他半阖着眼睛,气息微弱。
他似乎感觉有人靠近,手撑着床又坐起来些,眼睛也睁开来,和蔼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人。
“都坐吧,庙里清贫,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宝全,你去倒几碗清水过来。”
高个子弯腰应了一声,牵着小孩退了出去。
“身体不行了,我就长话短说了,你们今天来这里,为的是不是这个?”
老人伸出手,递过来一个盒子,盒子上绘制着狗头,正是三人辛苦寻觅的狗头盒子!
“咳咳。”老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宝全告诉我,说小风自缢了,只留下了一个装着信件的盒子。”
“山太高太远了,听不到外面的消息。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小风这孩子又做了些什么。”
老人说着,掀开被子,扶着床架站起来,施了一礼。
“但小风来澧都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我收养了他,看着他长大,请让我们这些家里人送他最后一程。”
“拜托了。”
单亦点点头,抱着盒子退出了袇房。
三人坐在走廊台阶上,小道童也偷偷溜出来,有样学样坐在他们旁边。
单亦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信件。
信里面,这个叫小风的道士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称自己因缘巧合捡到一本书,书里记载了一种叫做“心想事成”盒的做法,他刚开始也只是觉得好玩,试着做了一个出来,然后对着盒子许愿说希望明天能够吃个饱饭,结果第二天,就有个慷慨的香客捐赠了一大笔香油钱,他第一次不用饿着肚子睡觉。
他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三年前,马昭芸来求平安符,眼里都是化不开的忧愁。小风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个香客有着和他有着一样的烦恼——吃不上饱饭。姐姐马昭芸并没有赚大钱的本事,要负担白区昂贵的房租,还要供养一个要在白区读书的妹妹,两姐妹活得极其艰难。
于是他将平安符装在盒子里递给了姐姐,并叮嘱说可以对着平安符许愿,很灵验的。
过了没多久,马昭芸又带着妹妹来求平安符。她请求小风给她妹妹一样的平安符。小风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到别人,又做了一个盒子送给妹妹。
直到半年前,马昭芸带着平安符和盒子上山来质问小风。小风才发现事情滑向了不可控制的方向。小风翻书查找解决办法,叮嘱马昭芸销毁盒子和平安符,马昭芸匆匆应了就下山了。
直到前段时间,小风下山买东西,才从电视里看到接二连三的死亡案件。他回来后坐立难安,深感罪恶,最终选择自缢。
看完整个信件,令人倍感唏嘘。
单亦低头问小孩:“你知道小风吗?”
“知道呀。”小道童低头弹石头,石头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小风叔叔可好了,总是偷偷塞给我很多好吃的。”他说着砸吧了一下嘴,“可是今天都没看到小风叔叔。”
等到天色渐黑,庙里的法事才结束。
单亦叫来支援的人录好口供,又将小风的尸体带了回去。
孙英发将怀里睡着的小道童轻轻交还给宝全。
案件到这,已经能划上个句号,但...
单亦回头看。
看缺了瓦片的飞檐下藏了躲雨的燕子,廊下破碎的铃铛被风一吹依旧叮叮当当,院中的青苔挤出缝隙强势的宣告自己存在......
平永庙,庇护着所有依附着它的生命,无论是燕子、铃铛、青苔,还是已经自缢的小风。
这是个很好的地方。
已是傍晚,因为法事,庙里没有开火,闻不到饭菜香气,空气中还残留着线香燃烧后的味道,有穿着道袍的半大小孩给三人送来遮雨的伞。
三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说:“要不捐点香油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