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榕树自治区办事处紧闭的大门前蹲了两个人。
单亦刚好回来,看见两人,熟练赶人:““明早再来,工作时间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哦,别中午来,中午休息。”
蹲着的两人抬头看去。
短头发少女手里提着烧烤,蒸腾的热气让塑料袋蒙上一层水汽。她就懒洋洋站着,左手握着手机不断翻看,耳朵里还塞着一只蓝牙耳机。
说完话,她也不看门口堵住的人,径直往前走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蹲在门右边的男孩站起来,伸手一拦。
单亦这才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男孩。
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俊俏的眉眼,脸上是收敛不住的傲气,松松垮垮的T恤搭配工装裤,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脚上踩着一块鲜红色的滑板。
T恤,15000。
工装裤,20000。
头戴式耳机,36000。
滑板最贵,限量版,有价无市,十万以上,除了好看不好用,没其他毛病。
嚯,还是个冤大头,啊不,富二代。
单亦态度好了不少,但也只是放下手机,抽出两分钟认真解释道:“非工作时间,明早再来吧。”
冤大头很是不爽,直接将滑板举起怼到单亦面前:“本少爷问你,叫什么名字!”
门口另一个男生这时候也站起来了,他很是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起皱的白衬衫,不急不慢递上一张纸。
“单区长,我是2区借调过来的,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被人忽视,又被人插话,冤大头很是不满。
“穷酸鬼,你插什么话?”
澧都从年头到年尾温差都不大,只简单分成冬、夏两季。各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根据季节配发两种制服:夏常服和冬常服。夏常服是短袖蓝衬衫配黑西裤,冬季常服是长袖白衬衫配黑西裤,外加藏青色制服外套。
现在还在夏季尾巴上,被叫穷酸鬼的人穿却是一身冬常服,白衬衫被洗的泛白,门襟扣眼处脱线不说,连缝补扣子的线用的都是不同颜色的。
冤大头和穷酸鬼互相看不顺眼,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吵起来了。
单亦很是爱惜自己生命,过马路只走斑马线,下雨天从来不躲树底下,以及遇见吵架打架从来不凑热闹。
她避开两人,掏出钥匙开门,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
“老头,这么晚打电话有何贵干?不加班哈。”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单亦侧身看了一眼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临时工?见到了。”
那边又说了些什么,单亦仔细听了后挂了电话。
“常尧。”她叫穷酸鬼的名字,然后将视线移动落到冤大头身上:“孙英发。”
吵架两人停下,同时看向单亦。
“临时工们,进来吧。”
单亦率先推开院门进去,直走穿过榕树,另外两人紧随其后。
榕树撑起的结界微微晃动,再次睁眼已经是另一处院落。
一座小院子,繁茂的桃花伸出来,风一吹,落了青石砖一地。
花树上躲着的黑猫猫听见脚步声探出半个身子,叫了一声,轻巧落在院墙上,走了几步,消失在阴影处。
院门自动开启,三人进入院子。
“随便坐。”单亦招呼两人,将手里烧烤随意放到竹桌上,然后去井边舀水洗手。
井水冰凉,但在夏日却能消暑,也适合冰西瓜。
手不必擦干,捧着湿漉漉的西瓜放到桌上:“动手切一下。”
常尧四周看了看,看见厨房墙壁上挂着的水果刀,起身准备去拿。
孙英发右手掐了个决,西瓜整齐裂成十二块。
常尧瞅他。
孙英发双手插兜,脚踩滑板:“看什么看。”
单亦回他:“御气化刃,八级术者刚入门?不错呀,那算是我们办事处捡到大便宜了。”
“来,为了庆祝这个便宜,我们喝一杯。”
烧烤,西瓜,还缺几瓶啤酒,单亦拿了三罐冰啤酒取出来,一人一罐摆开。
“来来来,边吃边聊。”单亦先打开啤酒喝了一口。
常尧不喝酒,只拿了一块西瓜咬了口。
孙英发很是嫌弃看看烧烤,又看看西瓜,肚子咕咕叫,嘴巴也不停歇:“本少爷不饿。”
单亦及时递上台阶:“别客气,不饿也吃点。”
孙英发别别扭扭拿了一根羊肉串。
几人肚子饱了,话头自然也就打开。
单亦吐了西瓜籽,才问起两人的来历,几句话,就将两人的底摸得清清楚楚。
孙英发,1区负责人的小儿子,但似乎惹了些事,家里人也想让他长些记性,就将人赶到榕树自治区来当临时工。
常尧,2区临时工,因为一些事得罪了顶头上司,也被发配到榕树自治区来当临时工。
了解两位临时工的来由,单亦长叹了一口气,顺带拿走了最后一根烤五花肉。
“榕树自治区总体情况比较简单,整个办事处就我一个人,平时忙的脚不着地,你们能来真的很欢迎啊。”
她咬着烧烤,先展示欢迎态度,再表达困难,然后开始画大饼。
“只要干的好,我保证给那个老头,就是管人事的却慈狠狠表扬你们,争取让你们早点回去。”
孙英发性子直,当场就拍胸脯保证一定好好干,如果他嘴角的西瓜汁能擦干净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常尧很明显已经是合格社畜一枚,第一反应就是:“干得好加工资吗?”
单亦笑眯眯,像是小红帽故事里的狼外婆:“这叫做奉献!怎么能谈钱的事情呢?”
说完话,也是深夜了。
单亦先安排两人住下,具体的工作分配上班时间再说。
空房间很多,两人都选了二楼,常尧喜欢安静,选了靠里的房间,孙英发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磨磨蹭蹭选了个最大的。
次日一早。
单亦穿着大裤衩蹲在井边刷牙,听见动静咬着牙刷懒洋洋跟走过来的孙英发打招呼。
“早,小孙。”
小孙?小孙子?
孙英发听着,下台阶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叫我全名或者叫我胖子就行,之前同时都这么叫我。”孙英发勉强站稳,很是郑重的争取自己的名字。
单亦看了一样他修长瘦窄的身材,从善如流:“早呀,胖子。”
然后又转头跟另一边刚走出来的人打招呼:“早呀,瘦子。”
“哈?”常尧人爬起来了但还没完全清醒:“瘦子是谁?”
孙英发默默挤牙膏不说话。
单亦倒是囫囵打湿毛巾洗了把脸,欢快接话:“你呀。”
“叫我常尧,或者小常就行。”
常尧薅了一把自己头发,接了捧井水泼自己脸上,勉强清醒过来,坚定拒绝了瘦子这个称呼。
“都行。”钥匙在指上转了一圈,单亦打了个哈欠:“走,出去吃早餐。”
时间还早,街上没几个人。
单亦走在前面,常尧穿了身夏季制服跟在左边,孙英发手里抱着滑板跟在右边。
她一边走,一边跟两人介绍。
“澧都下辖13个分区和1个自治区。13个分区以数字按顺序命名,像小常之前待的2区,胖子之前工作的1区。自治区只有一个,指的就是榕树自治区。”
“近几年,澧都犯罪率一年比一年高,社会治理满意度一年比一年低。13个分区区长凑一起开了个会想了个主意,以咱们办事处院子中间的榕树为圆心划了个圈,设立了自治区。从上面下来的人过了奈何桥,走了问心路,只要有一点不对的,就全都分到自治区来。”
“这个政策一下来,13个区犯罪率骤降,但自治区却成了没人肯沾手的三不管地带。”
“那你怎么接了?”孙英发是个不会看脸色的,想到什么就问了。
常尧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盯着地面。
“好问题。”单亦点头,“没办法呀,我缺钱呀。”
孙英发继续提问:“区长工资多少钱一个月?我看我家老头子过的还蛮滋润的嘛!”
单亦推推眼镜,笑眯眯看他:“你很喜欢说话?”
常尧读不懂气氛,但直觉告诉他最好闭嘴,于是他默默咽下了到嘴边的问题。
单亦很满意点点头,继续往下讲。
“办事处设立就五年,主要管户籍人口、治安管理这一块,但偶尔也会干点其他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办公场所小,设备老旧,办事人员就我一个人,处里已经是堆了好几箱档案没处理了。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两人还想继续听,但单亦截住话头,停在了一家早餐店前。
“吃什么?”
她盯着招牌问两人,可也没等两人回答,径直点单。
“两屉小笼包,三根油条,三杯豆浆。”
老板动作麻利装好:“15。”
单亦摸摸口袋,空的,转头看向两人,暗示意味十足。
常尧推脱:“出来的急,我也没带钱包。”
孙英发大大咧咧向前一步:“我来,我来,本少爷请客,再加十屉小笼包和十个茶叶蛋。”
三人手里塞得满满当当原路返回住宿。
可刚走几步,一个小女孩看见三人,准确来说,是看见穿着办事处制服的常尧,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女孩手里还抓着跟棒棒糖,几步跑过来眼巴巴看着常尧:“哥哥,我迷路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单亦看戏,往后退了一步。
孙英发不明所以,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剩下的常尧被迫向前。
他先是愣住,但马上就熟练挂起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然后蹲下来:“你告诉哥哥地址,哥哥送你回去。”
单亦扯了孙英发往前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还赶着吃早餐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