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还会见到宣熠,程曜甚至研究了一下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口味习惯,打算做点他喜欢的东西吃,没想到今天来的却不是熟悉的面孔。
“呃,你是……”程曜看向门外的人,握着把手的力度紧了些,“……路珣?”
他声音很犹豫,询问的意味拉满;说来惭愧,沈琼和路珣同时出现在一天,又说了很多意味不明的话,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因而他一下子只能想起这两个名字,也能记起他们的样貌,却无法把姓名和人对号入座。
要怪就怪他们名字都是二字,但凡有一人是三字,他都不会这样记不清了。
路珣倒是并未在意,他轻轻笑起来:“嗯,我是路珣。”
“那就好……”程曜松了口气。
一醒来就和他表白的棕毛是他以前最喜欢的路珣,这回他记住了。
“今天怎么是你来,宣熠呢?”
路珣微微一愣,虽然设想过会被这样问的可能,但还是没料到程曜真的会问这些,他无奈又难过,却不敢表现出太多,只是反问道:“你很希望他来么?是我的话不可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曜觉得他有点想多了,“单纯好奇而已,刚和他熟悉一点又换成你,就像是任务做了一半,进度条又退回去的感觉。”
路珣一听这话笑了,“那就和我做任务吧,我保证进度条绝对不会倒退,还能自动增加。”
程曜今天穿的白毛衣是他买的,路珣一眼就认了出来;刚发现程曜在这边的时候,这人就只穿一身薄薄的衣服,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抵御已经降温的样子,于是路珣买了很多东西给他,只是那时他不收。
现在没了之前的一些记忆,程曜或许会疑惑,但不会再态度强硬地拒绝。
路珣走去客厅规规矩矩地坐下,程曜倒是也没管他,自顾自地不知道在冲什么冲剂喝,边搅和水还边问:“象牙塔不忙吗?”
“其实……算挺忙的吧。”路珣道,“但我不忙,我该休假了,所以来看你。”
橙色的冲剂水被程曜一饮而尽,他将杯子洗好,来到路珣身边的沙发坐下:“你总不会只是单纯来找我。”
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想做什么?”
路珣看着他,神色复杂,似不知该不该说,又似不知该如何说。
光是看着眼前的人,他其实就已经激动无比,平静的外表下是喧嚣的内心,嘴上藏住了,眼神却骗不了人。
“蓝雀说我曾经喜欢你,你也在我一醒来的时候就表白,你来找我的目的,和其他人应该不一样吧。”
那一刻,路珣在程曜的眼中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
象牙塔具体有多高,程曜没测过,不过根据体感,大概是六七十层楼差不多的高度。
塔顶有一片天台,他经常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跑到上面去吹吹风,然后就是望着远方出神;象牙塔的人性格各异,有不少人恐高,不敢上来,出现在这儿的就只有少数,而这少数的人里也大部分忙的忙懒的懒,没人愿意往这儿多走一遭。
除了程曜,他是由衷喜欢这里。
云层很厚,将阳光都遮挡的没那么灿烂了,这种时候反倒适合来这里放松,不用担心晃眼的太阳,也不用担心晒黑;程曜带着瓶能量水上来,直接在条高出的梁上一下坐了下去。
最近有传言墨旋在回音门出没,这也意味着平静的日子即将结束,他们又要投入到和黑鹰的对抗中去。
黑鹰就是墨旋统领的组织,与象牙塔对立,都想要成为这个荒凉世界中的最大势力,拉拉扯扯了不知多少年。
程曜叹了口气,心底之愁,也不知从何念起。
他的外套左胸处有个银色的吊坠,图案为隼,研究院的满念蕾博士送给他的,因为他是继月8日的生日,对应为天隼座。
尽管这个生日的来源算不上正规,程曜一直这么认为,但天隼座却是十四星座里他最喜爱的一个。
隼是一种强大而锐敏的猛禽,翱翔在天际的身姿自由又犀利,虽体型不大,却是很强悍;人没有翅膀无法起飞,但程曜每每站在这里时都会设想,如果他真的是一只隼该有多好,这样,就能从高处俯瞰整个世界了。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天隼座在十四星座中位列首位,更是整个星座体系的头。
他摸了摸吊坠,指腹在其表面捻过,留下一点不轻不重的指纹。
站在塔顶看下去,象牙塔外的城镇都变成了小小的一片,程曜甚至有点分辨不出看到的究竟是哪个地方。
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世界,真的有可能只被一方势力主宰吗?
沉思间,大门处传来锁头触碰的响动,程曜转过头去,发现来者是个熟人。
“你在这儿干嘛呢?”
“这话应该我问你。”程曜笑道,“你不是恐高么,怎么还来这地方?”
池冬屿有点意外,“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我要是恐高,还能来到银翼?”
“那倒也是。”
程曜会经常来塔顶这事池冬屿还真不知道,他又不经常去,不会碰面,自然也就不会问起;池冬屿几步走到他身旁坐下,表情有点无奈,“路珣又惹麻烦了。”
闻者对此表示既意外又习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又干什么了?”
“前几天不是派他去回音门踩点,他可好,因为喝了点酒被人撞了,直接在酒馆里跟人打起来。”
程曜左眼微微眯起:“那人打得过他?”
“当然打不过,所以到现在还在嚷嚷着要抓他。”池冬屿哭笑不得道,“他这么一闹,就算黑鹰不想知道我们的消息,也要被迫知道了。”
“迟早的事罢了,不用太在意。”程曜对此倒是很平静,路珣大闹回音门肯定是不对,但既然黑鹰打探到他们是迟早,那只是稍微提前些也没什么。
只不过对面的防御可能要因此变强,下手难度会增加些。
“你不能太惯着他,路珣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也不过个脑子,迟早有一天要惹出麻烦。”
程曜轻轻笑起来:“还好吧,我对你们不也是顺其自然?”
“但对路珣还是干预一下为好。”池冬屿说,却被程曜调侃像老妈子,下一秒二人便有一嘴没一嘴的互怼起来。
最后程曜累了,不想再和池冬屿继续下去,便抬手示意就此打住。
“你要知道,我在象牙塔的位置比他高,许多事情他能做,我不能做。”
程曜不知是想到什么,竟有些羡慕地笑起来,池冬屿对此很是好奇,但最后也没能获得一个答案。
不过程曜说得对,在其位谋其事,很多事情程曜需要循规蹈矩的走,却不一定方便,这时候路珣便是他手中的刀;但无论怎样,池冬屿都觉得现在的路珣还不够有分寸,虽是灵活多变,到底不好把持力度。
“程队,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平静点的日子?”
池冬屿道:“我都不记得我是几岁进入象牙塔的了,只知道从我有印象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整天就是训练、战斗,难道有刻印的人就该这样吗?”
程曜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应。
刻印这东西,确实可以称得上“天赋”,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天生就有的,后天也得不来。
有刻印的人身体素质和各项体能都会比寻常人强得多,自然是训练成兵器的好苗子,因而被前人广泛利用,象牙塔如此,黑鹰亦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就活该这样,但我和你还不一样,我的命是都象牙塔给的,你说我能不效力吗?”
程曜笑了笑:“其实没必要去比,世上比你不幸的人还有很多,仅是能坐在这里谈天说地,我们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池冬屿感慨:“你可真是看得开……”
“不看得开也没办法。”程曜摊手,“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别的事,再者路珣那事……我确实得跟他聊聊。”
“嗯,你去吧。”
塔内阴凉,更是见不到多少阳光。
程曜一向不会在训练上要求他们太多,银翼的人都是自由安排时间,他打开休息室大门时正巧看到路珣,正坐在长桌边吃樱桃。
见他来了,路珣甚至提着个樱桃拎起来:“你来啦,吃吗?我回来的时候在星风堡那边买的,可大可甜了。”
程曜想了想,走过去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塞到嘴里,个头大果肉多,味道也很甜,确实挺好吃的。
他顺势在路珣对面坐下,定定地望着对方。
路珣就在他的注视下继续吃樱桃,起初还能装作不在意,但被盯得久了,他也很难不头皮发麻,终于在又要塞一颗樱桃进嘴时停下了动作,声音莫名有点心虚。
“程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有错。”
“你错什么了?”程曜轻轻笑起来,饶有兴趣地继续托腮望着他。
“……我不该大闹回音门。”路珣小声道,“但那人真的是故意的,撞我好几下不说还想讹我钱,我没给他脑袋削下来就不错了……”
“说明你看起来好骗,找茬的都不放过呗。”
程曜的态度很模糊,他又开始认真吃起樱桃,把最后几个都吃没了,见路珣一副暗中观察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行了,我要是怪你,早就把你发配到训练场去。”程曜说,“不过下次还是别这么做了。”
“我知道……”
路珣抿了抿唇,心底落下一块大石头。
程曜当然不是小肚鸡肠,但也算不上幕天席地,却在自己闯祸过后屡屡给他收拾烂摊子,实在有点宽容到过分;路珣虽不理解其中缘由,但他享受的自在,没这个探求的想法。
不过池冬屿说得对,路珣自己也明白,他是该或多或少收敛一点,毕竟人生很长,总有程曜护不住他的一天。
“等其他人回来,我们整理一下状况吧。”程曜边吃着樱桃边说,路珣看他喜欢,便把整盒都推到他跟前,点头应道“好”。
难得看到自家队长有感兴趣的东西,路珣还挺意外的,第一次有心仔细观察对方,偶然见得长睫毛下的蓝眸宛若湖水,平静而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