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昭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来,吃过桌上流浪者给他留的不知该说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餐后,径自去了智慧宫。
他在一排排书架前走过,偶尔抽出一本书放在手上。有几个学生看了一眼,发现全是些介绍基础知识的书,便兴致缺缺地移开眼。只是楚昭的眼光极为挑剔,一趟下来,手中也不过三五本书。
他正准备出去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突然窜出来一只旅行者,还附带着不明白色飞行物。
楚昭很有先见之明地后撤半步,没让自己因为空的冲击力重心不稳。
等空喘了口气,他冷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啊,对,是,是纳西妲找你去净善宫有事。”空拉着他走。
楚昭点点头:“先让我借一下这几本书。”
派蒙好奇地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这是你要看的吗?我看看写的是什么……呃,历史学是人类对自己的历史材料进行筛选和组合的知识形式,是静态时间中的动态空间概念,由历史、科学、哲学、人性学及其时间空间五部分有机组合而成……基本方法有……论从史出……二重证据……呜,空,我头好晕啊。”
楚昭把书合上,敷衍地安慰了一句:“看不懂也没关系,不是给你看的。”
他办好借书流程后从智慧宫出去,和空一起前往净善宫。
在路上,楚昭随口问了个话题:“你知道纳西妲为什么找我吗?”
“啊,这个……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空的反应有些奇怪,楚昭看了他一眼,打算再套点话。这时他们正好路过教令院的广场。楚昭听见似乎好些人在看这边,但是没放在心上。
直到一个人直直冲到他们面前,让空和楚昭齐齐后退半步。
“你……您是楚昭学长吗?”
楚昭有些不妙的预感,但是他点头:“我是,怎么了?”
然后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乱七八糟的话涌入楚昭的耳中。
“……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的偶像……”
“……今天早上草神大人……我们读了你的论文……”
“学长可以看看我的论文吗……”
“……几年前的论文……写得比我这辈子的都好……”
“学长会给我们做讲座吗?”
楚昭瞥了一眼空,猜到今天早上大概有些对他来说不太妙的事发生了。他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一堆人,示意他们安静。
“好了,各位先冷静一下好吗?我和我朋友要去见草神,麻烦你们让一让可以吗?”
人群又一阵沸腾。
“草神大人接见……”
“……那种论文……理所应当的吧……”
“他旁边的人是……”
总之,可喜可贺,他们还是把路让出来了。
楚昭刚想快速离开,就又有个人冒出来把一叠论文塞进楚昭怀里。
“学长我也是因论派的您帮我改一下论文拜托了!”
“啊?”楚昭一愣,然后看着周围其他也蠢蠢欲动想给他塞论文的人,心中警铃大作。
他快速回复:“我之后再找你,现在先去净善宫了。再见。”
空眼睁睁看着楚昭用“再也不见”的表情说了“再见”,然后脚步飞快地离开现场,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噗呲——”空忍不住笑出来,他跑了好几十步才追上楚昭,憋不住笑,问,“原来你也有不擅长应付的情况啊?”
楚昭扯了扯嘴角:“我总不能骂他们吧?而且这不是赶时间嘛。再说了,一定是你们今天早上背着我干了什么,才会有刚才的盛况。明明之前都没人认识我的。”
“诶?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好吧,我就是帮了艾尔海森一个忙而已,怎么想也不是罪魁祸首吧?”
“你帮了他什么忙?”
楚昭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没想到空真被问住了。
他饶有兴趣地停下脚步,打断了空一看就是编的解释,就在净善宫门前开始“拷问”:“唔,这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吧,要保密的事艾尔海森也不会让你做。那就是要对我保密吧?再加上刚刚听到的,以及纳西妲叫我这件事……哦,我大概猜到了。”
在空和派蒙三分惊恐三分钦佩四分慌张的眼神里,楚昭突发恶趣味地露出一个在空眼里不亚于魔鬼般的微笑,推开门了进去。
空和派蒙僵在原地,正觉得自己没瞒住楚昭要完了的时候,逗完人的某个屑才在前面大发慈悲地解释:“艾尔海森叫你瞒着我的吧?那家伙肯定早猜到你们瞒不住,只是在逗你们玩而已。别傻站着,赶紧进来。”
空又受到一次重击。他赶紧跑过去跟上:“你为什么觉得他会猜到?”
“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楚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演技和睁眼说瞎话的技巧和我比还是差远了。而且他要是真想瞒我,会把每个环节都安排得天衣无缝,更别说安排好你说什么话了。连这都没告诉你的话,只能是在开玩笑。哦,对了,温馨提示,别拿这个去质问他,要不然他一定会说,连这都看不出来是你们的问题。为了你们的血压着想,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见识过楚昭的“温馨提示”有多硬核的空和派蒙郑重点头:“我们绝对不会自取其辱的。”
空带着楚昭来到一间办公室内,里面最大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堆着几叠纸稿。对面坐着纳西妲,另一边是流浪者。艾尔海森正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看书,嘴上说着:“……不过在我看来,剩下的这些才是他最重要的成果……”
“我该说很荣幸吗?能被你这么夸的人可没几个。”楚昭进门时刚好听见艾尔海森的话,含着笑意说,“真是难为你们,能从资料室里翻出这些……”
他来到那堆手稿前,拾起一张,发现是自己不知道多久前写的改善沙漠民众生活的提案。他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回。
“……废案。”
“诶?废案?”派蒙惊呼。流浪者也看向楚昭。
楚昭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自然而然地拉开流浪者旁边的椅子坐下,回答空的疑惑:“这些都是我还在教令院的时候写的手稿,现在几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适用?它们都得根据现在的情况再作调整。不过,艾尔海森,这是你的主意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给我减少了工作量呢——虽然我本来也要找回这些手稿。”
艾尔海森合上书:“看起来你早就和草神达成了共识,既然如此,不如把善后工作也交给你?”
“艾尔海森,现在那些还是你的工作哦。”纳西妲提醒道。
“哦,正好,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辞职的。”
“嗯?”空和派蒙再次震惊。
楚昭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给空和派蒙也各倒了一杯,然后靠在椅背上欣赏艾尔海森的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辞职大戏。
实际上,艾尔海森的辞职过程非常顺利。他只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教令院现在不是非我不可,我也无意继续当代理大贤者。”
纳西妲爽快地同意了:“好吧。但是之后你依然要做好书记官的工作哦。”
“他会做才怪。”派蒙用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吐槽,被空按住了。空尴尬地笑了笑,艾尔海森也许是辞职成功心情好,并没有计较。
他起身离开,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楚昭带来的书。
“《历史学研究导论》《提瓦特基础知识大全》……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有兴趣了?”
楚昭喝了口茶,淡定地回应:“不是给我自己看的。以及,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不用加班的人在我面前晃。”
“好吧。”艾尔海森推门,最后还说了一句,“如果你的提案要执行下去,赛诺和提纳里可有的忙了。到时候或许我们能一起看他们加班。”
楚昭轻笑一声,看向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那么,请问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短短一个早上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其实不全是早上……说来话长……”空挠挠头,看向流浪者。
“啧,我来说吧。”流浪者开口。
昨晚楚昭把他带回家后不久就去休息了,顺便拜托他明天早上给自己留点吃的。流浪者在家找了一会儿,发现除了致死量的糖居然没什么别的东西能吃,所以打算出去买点菜。
在路上,流浪者听见有几个教令院的学生在讨论稻妻历史政策的话题,不仅史实有误,而且完全没说到关键。他听了一会儿后忍不住甩出一大段话,从史实到分析一一罗列,逻辑清晰,角度多样。
他说完就走了,但是那些学生都在讨论他,并且一致认为他是教令院因论派的。这个言论越传越广,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成功让因论派多了一个不存在的学生。
今天早上纳西妲为此把他叫到净善宫,笑眯眯地告诉他将错就错,把他以“阿帽”的身份塞到了教令院。
“说起来,楚昭也是因论派的呢。你不想看看他曾经写过什么吗?”
于是流浪者去找楚昭的论文,路过的空因为好奇也加入进去,但是两人发现不仅最近几年进入教令院的人几乎完全不知道楚昭的存在,他的论文也只有寥寥几篇。
在这个时候,艾尔海森叫空去帮忙。他们从资料室里翻出来成堆成堆的手稿,署名全是“楚昭”。
艾尔海森告诉他们,之前的大贤者忌惮楚昭的想法,于是封锁了他们认为有威胁的文章。
空认为这些东西应该让因论派的人知道,于是他们去找了纳西妲,放出了楚昭写过的所有论文,只留下提案等不方便公开的让楚昭自己处理。
因论派的人本来就少,楚昭的方向更是小众中的小众。但是因为他写的太有道理了,所以短短几个小时,不仅因论派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楚昭,再加上几年前认识楚昭的人出来添砖加瓦,可以说大半个教令院都知道了。
楚昭冷静地听完,冷静地喝完一杯茶,冷静地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静地叹了口气,冷静……冷静不了一点地扶额:“所以,这算是自己的回旋镖终于打到了自己身上?还挺幽默。”
“呃,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狂热。现在怎么办?”派蒙小心翼翼地问。
“凉拌吧。”楚昭一本正经地回答,“有一句话叫,事已至此。反正都这样了,只要他们别拿着不说人话的论文让我改就行。”
“比如这种东西?”流浪者指了指那份被人塞进楚昭手里的论文。他刚看了几行,认为不是自己看不懂提瓦特语就是写的人脑子有点问题。
“啊,这个啊,有人硬塞给我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楚昭拿过来看了一眼,楚昭沉默,楚昭叹气,“还好我已经毕业了。在我还在教令院的时候,能写出这种垃圾的人早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了。”
“哦?可以让我看看吗?”纳西妲有些好奇。写的烂的常见,但是烂到一定程度的可不多见。
纳西妲看了一眼,纳西妲坚持着看完了整篇论文,纳西妲也沉默了。
“唔,这位同学……他的想法很新奇……”
“嗤,你不如直说他写出了正常人都想不到的……可以直接扔进垃圾桶的东西。”
楚昭很冷静地再次喝完了一杯茶:“我当时就应该把论文扔回去,而不是答应之后再找他。改这种东西不如直接要我的命。”
纳西妲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就要做到哦,阿昭。”
“咣——”楚昭手一滑,杯子直直砸在桌上,发出巨响。
“抱歉,手滑。”楚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想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但是其他看热闹的人觉得这很有乐子。
“哦,原来是手滑啊,阿昭~”空先用贱兮兮的语气调侃。
派蒙连忙跟着喊:“这个称呼还挺好听的,阿昭。”
楚昭听见连身边的人也发出一声轻笑:“阿昭,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纳西妲有些不解几人的反应:“人类之间这么称呼对方,难道不是在表示亲近吗?是我理解得有问题吗?”
楚昭闭了闭眼:“不,是这样没错。但是……算了,随你们吧,爱怎么叫怎么叫。”
“你妥协得好快哦。”派蒙见好不收。
“我妥协得快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但是我本来以为你会挣扎一下的,毕竟,那个,按照璃月的话来说,这种称呼应该是喊小孩子的。”
“嗯?”楚昭有点奇怪,“那不是更没问题了吗?”
见到几人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楚昭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视线扫过一圈:“我总共也才活了四十多年,不是四百年,更不是四千年。在座各位应该没有比我小的吧。”
“呃……”
“啊……”
“……”
众人迷之沉默。
“好像确实哦……”
空扶额,就算是来历不明的派蒙,也至少不会是只有几十年的寿命,说不定比其他两个人的年龄更大,自己更不用说,旅行了不知道多久。
这么一看,楚昭确实是年龄最小的,但是平时相处的时候完全意识不到……
“好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楚昭轻敲桌子,打断几人的沉思,“称呼什么的我其实无所谓,刚刚只是太突然了被吓到了而已。”
“那么,纳西妲,首先我想问一下,刚才艾尔海森说的善后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