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叮看着自己碗里多出的三双筷子,随即捧起已经不烫了的银碗,将兔腿肉分给他们吃。
林静秋他们不肯吃,林可叮就巴巴地举着银碗,这谁顶得住,三人也就意思地啃了一小口。
巴图尔往林可叮面碗里舀了半勺肉汤,搅拌匀后,要喂她。
林可叮拿起银筷,表示自己可以吃,让阿布快吃面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兔肉份量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野蘑菇,还有一小把新鲜采摘的野黄花,但巴图尔厨艺高超,蘑菇和野黄花都浸透了肉味,一口下去嘴里爆汁,就像在吃满盆的肉一样。
银筷滑溜,不好加面条,林可叮索性用勺子往嘴里扒拉,吃得脸颊鼓鼓,像一只进食的小仓鼠。
林静秋摸摸她的头,“慢点吃,别噎着了。”
巴图尔喜欢地哈哈哈大笑:“不愧是我草原儿女,吃饭就该像狼一样。”
这一顿所有人吃得满嘴流油,格日乐舔着嘴唇发起感慨:“要是每天都有兔子吃就好了。”
巴图尔拍他的嘴,“呸呸呸,好在是兔子,换做野猪,撞你腿上试试?”
格日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跪地毡上对着东边作揖,“长生天保佑,野猪别撞我妹,撞我!我皮糙肉厚。”
“洗洗快睡吧,梦里什么都有。”林静秋端起兔子肉要去巴拉家,听到包外响起马蹄声。
这个点,只有二叔会来家里。
格日乐蹭地一下站起身,钻出包。
巴拉比巴图尔沉稳很多,用孩子们话来说,更有大人样,巴拉对小辈宽容,不像巴图尔斤斤计较,最重要的一点,巴拉每次来家里,都会给格日乐带零嘴。
而巴图尔只会和他抢零嘴吃。
巴拉将马栓到牛车轱辘旁后,从挂在马鞍上的帆布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格日乐带着期待地看着,是他最近一直在想的关东糖吗?下一秒,希望落空,是一条小狗崽。
三个月大,茸茸的毛发,胖乎乎的身子,像一只小狮子,无比乖顺地趴在巴拉的臂弯里。
巴拉抚摸着它的小脑袋,这是他家最乖的一只狗崽,林静秋接管了他一半羊群,没一只狗帮忙放牧怎么行?这才忍痛割爱送过来。
“格日乐,狗崽多多乖吧,喜欢吗?”巴拉问。
“我妹妹更乖。“格日乐对狗崽不感兴趣,埋着头踢脚边的小石子。
闺女辛苦采摘的野黄花剩了不少,巴图尔洗净后焯了一遍水,捞起来,平铺在柳条筐里,明天端出去晾晒。
听到巴拉和格日乐说话,巴图尔捞起林可叮往外冲,林可叮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出了包,巴图尔找准位置,将闺女面向巴拉,介绍道:“小叮当,那是你二叔。”
巴拉一抬头就看到林可叮冲他甜甜一笑,软乎乎的小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怀里的狗崽一下就不香了。
想要闺女。
他把狗崽放到地上,两只手在身上擦了擦后,才上去摸林可叮的小揪揪,像绸缎子一样柔顺,而自家儿子的头发比豪猪的刺还扎手。
林静秋将兔子肉端给巴拉,并托他明天帮忙放羊,“麻烦了,办完事,我就赶回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去忙你的。”巴拉接过兔子肉,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巴掌大小,递给了巴图尔,“这些风干羊肉粒留给小叮当当零嘴。”
牧民习惯一天两餐,但出门放牧的话,还是会带吃食在身上,饿的时候补充体力,天热以奶疙瘩为主,风干肉粒很稀罕。
格日乐刷地抬起头,石子也不踢了,盯着转到他阿布手里的布袋咽口水。
可是,那是妹妹的零嘴。
格日乐移开视线。
“二叔最好了,谢谢二叔。”巴图尔替闺女谢过巴拉。
巴拉嘴上不说,心里犯嘀咕:谢谢也不给我抱抱你闺女,抠门。
巴拉遗憾离开后,巴图尔抱着林可叮蹲地上,嘬嘬嘬唤小狗崽过来,小狗崽哒哒哒地直奔林可叮,用圆乎乎的小脑袋蹭她的鞋子,奶声奶气地嗷嗷~
“它喜欢你。”巴图尔有点意外。
草原狗和草原狼天生宿敌,闺女跟着狼群生活了三年,巴图尔还担心狗崽会排斥她。
林可叮从巴图尔身上下来,小狗崽立马站起来,用前肢扒她的手,求抱抱。
巴图尔把它摁回去,义正言辞道:“不行,你太胖了,小叮当可抱不动。”
心疼闺女,忘了她力大无穷的本事。
小狗崽听出新主人的嫌弃,丧气地耷拉着小脑袋,林可叮摸它的头,它又立马重打精神,仰起头,欢快地舔她的手心。
林可叮发现浑身黑毛的狗崽,胸前有一溜金色的绒毛,像戴了一条围脖,眉毛上面也有一对金色的圆斑,眼睛一般大小,远看似有四只眼。
巴图尔跟她说:“这是蒙古獒,本地狗种,最忠诚。”
牧民坚信狗是长生天给予他们的礼物,一只好狗足以和草原狼拼杀,是看家保卫畜群最坚硬的一道防护墙,他们将狗当做家庭一员来对待。
每个蒙古包都养了两三条大狗,小孙女丢后,家里没有畜群,吉雅赛音就将一只大狗送走了,留下一只老狗,去年病死了。
巴图尔和林静秋本就有向巴拉讨要狗崽的打算,和闺女一块长大,感情深了,有狗保护闺女,他们也放心些。
*
第二天,林可叮一早就被林静秋从被窝里抱起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坐在她腿上,一副没睡醒的可爱样子。
林静秋不忍心叫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穿衣服。
林可叮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地伸着小手小脚,非常配合,不像隔壁炕上的格日乐,巴图尔捞起来,他又倒回去,再捞,再倒……巴图尔耐心全无,揪他的耳朵,格日乐吃痛嚎叫。
巴图尔连忙捂住他的嘴,林可叮还是被吵醒了,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看到林静秋帮她穿鞋子,一脸茫然。
林静秋刮她的小翘鼻,温柔地笑道:“我们要去医院看额木格,小叮当有没有想额木格啊?”
林可叮点头,原主和人类相处的记忆并不多,基本都有吉雅赛音的身影,所以跟小老太的感情很亲密。
想起今天要去医院看望额木格,林可叮既满怀期待又有些不安。
洗漱完,林可叮被抱出蒙古包,天刚蒙蒙亮,晨风冷飕飕,林静秋折身回去拿了一件长袍裹到林可叮身上,只露出一颗小圆脑袋。
林静秋催完包里打闹的父子俩,让丈夫拿一张旧毡子铺牛车上,闺女等下才能坐得更舒服。
巴图尔抱旧毡子出来的时候,将提前煮好的野鸭蛋拿给媳妇,“放怀里,路上给小叮当吃。”
“好。”林静秋看地毡铺好,抱着林可叮坐上去后,探头喊格日乐赶紧上车,想了想,让他看看炉灶的火有没有灭。
格日乐边系腰带边走出来,一脸“这个家没我得散”的骄傲劲儿,“弄灭了。”
爬上牛车后,格日乐看到裹成一团的林可当,伸手要去戳:“小蘑菇~”
林静秋嫌弃地拍他的手,“上完厕所,洗手没有?”
格日乐把手缩回去,嘻嘻哈哈:“忘了。”
林静秋无语地侧身,让闺女离他远一点。
巴图尔套上一辆铁轱辘轻便牛车,扭头问:“坐好了吗?”
林静秋拉了拉林可叮身上的长袍,把她裹得很严实些,“好了。”
巴图尔挥起木棒,低呵一声:“走!”
母牛立马迈开蹄子往前走,踩过草甸,空气里满是草香味。
农区家有自留地,牧区是自留家畜,每个蒙古包都有养牛羊马,数量不能超过家里人口。
巴图尔他们家养了一头母牛,一只大尾羊和一匹三河马,养母牛和绵羊是为了挤奶做奶制品,养马是为了方便出行,毕竟草原辽阔,去场部,如果走路,至少两三小时。
快马加鞭,只要三四十分钟。
牛车虽然走得慢,要一个多小时,胜在可以多载两个人,还不用费腿力。
牛车摇摇晃晃,林可叮窝在林静秋怀里,昏昏欲睡之际,林静秋突然想起什么,问格日乐:“你刚上哪儿尿的尿?”
格日乐咧着嘴角,“包里啊。”
林静秋太阳穴突突地跳,格日乐还有理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额吉教我的吗?所以,尿外面不如灭灶火。”
林静秋一拳锤他头上,顺手也给丈夫一拳,“跟你一德行!”
俩父子并不介意,笑嘻嘻地揉着脑袋瓜。
天光渐亮,牛车经过有人住的营盘,远远可见蒙古包顶的炊烟,林静秋拿出怀里煮好的野鸭蛋,剥了一个给林可叮。
林可叮捧着野鸭蛋,小口小口地吃着。
拢共就七颗蛋,巴图尔早上起来煮了两个,剩下的留给闺女和额吉,他们吃点烙饼就可以了。
格日乐囫囵吞枣吃完烙饼,手往衣服上一擦,拿起水壶,拧开盖,喂到林可叮嘴边,“妹妹,喝奶茶,别,别噎着了。”
林可叮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推回去给他喝。
格日乐美滋滋地也喝了一口,幸福地感叹道:“妹妹喂的奶茶好甜啊,要是妹妹喊我哥哥就更甜了。”
林可叮抿抿小嘴,有点不好意思。
林静秋将她脸侧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宽慰道:“没关系,慢慢来。”
“有关系!”格日乐激动,“我想听妹妹喊哥哥,做梦都想!”
“做你的梦!”凶完格日乐,巴图尔冲林可叮嘿嘿地笑,“我们小叮当要喊也先喊阿布对不对?”
“妹妹,小哥教你,”格日乐凑上去,嘴巴撅起:“小~哥~”
林可叮眨眨眼睛,仰起头去看林静秋,在对方温柔的眼神鼓励下,小嘴一张一合,小小声地喊了一声:“额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