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跑掉的小狗回来了
秋收后,本来是难得的闲暇日子,但自从分了地之后,显然没有人能够闲得下来。哪怕实在没事做,也忍不住去田头坡上走走,这可是自己的地。
林南,也是其中的一员。
该说不说,有林宗贵这个积极分子在里面斡旋,她分到的地,实在说不上差。
出门走两个小土坡,地势最平,光照最好的那一片就是了。
只是,离她家说不近不远,出门还得走个十几分钟,反倒离林宗贵家很近。
这打算,简直路人皆知。
就连组织分地的林有根,都默认了这地最后大概是要给林宗贵种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地一分下来,林南就抢在所有人之前,每天扛着个比她高出两截的锄头,早早出门翻土,拔草,一副认认真真开始干活的架势。
这天天还没亮。
林南已经扛着锄头从林宗贵家的院子路过了。
作为一个新手农夫,随着种植经验值的提高,一些她忽略的种田常识,也像是本来就存在一般,自然而然的随季节更替冒了出来。
林南知道种冬小麦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了。
但她真的很想吃一碗热乎乎的豌豆尖面条,加麻加辣加醋,最好再有点香菜和花生碎的那种。
香菜和花生没有就算了,但是她连一根面条也没有。
米实在是不够吃,为了省着吃,她几乎每顿饭都是红薯稀饭。但要是吃得太少,饿得就会很快,毕竟她现在的工作量,可远远比前世在办公室坐一整天大多了。
林南每天都饿得感觉自己能生吞下一头活猪。
“南娃子,又起这么早,吃饭没得?”
张梅英见怪不怪地看着扛着一把拖地锄头的林南,天上的星光还没被云雾遮住,潮湿的露水把院子里女孩的一头短发打得湿漉漉的。
这头发剪得实在不敢恭维,这一截,那一截,比狗啃的还难看。但偏偏衬得那张稚气的脸,多了几分可爱顽皮。
张梅英的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
林南摆摆手,随口道:“吃过了,张婶婶你忙,不用管我。”
他们家人多,除了林宗贵这个上门女婿,还有张梅英的爹妈,不过两个老人身体不好,不咋出门。更别说,还要养两个牙都没换完的女娃。
之前林南倒是没客气,去过一回,直接给她吃震惊了。
张梅英加她两个女儿吃的量,还没她自己一顿吃的多。
一顿饭吃下来,吃又吃不饱,还得看林宗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烦人表情,林南心情本来很好,不打算给自己找不快。
“那你等会弄完了下来喝两口水。”张梅英也没有多劝,等林南拖着锄头的背影消失,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回去做饭了。
“妈,你咋个起来了,这么早,再睡会嘛。”
灶头前,被火光照得脸色红润不少的老妇人,抓了一把地上的柴渣子丢进灶孔里,才道:“人老了,瞌睡少。南娃子又过来了?啷个不把人喊进来勒。”
“我喊了,她说吃过了,忙着上坡,就没过来。”
“唉。”罗桂元叹了口气,道:“南娃子是心善,等会她下来,你打碗水给她喝。”
“妈,我晓得。你起来嘛,我来烧。”
“那柴经得起你烧几哈,一顿饭就遭烧完了,忙你的去。”
张梅英见叫不动她,只好作罢。
*
种地自然是辛苦的。
就算有系统,也丝毫不能减轻身体上的疲惫。最多带来一丝精神上的鼓舞。
好在,林南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她本来就是农村乡下长大的娃,割稻子,掰苞谷,打油菜,没有一样是轻松的。
一锄头把板结的土块挖松翻过来,林南在衣袖上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有点想笑,她上辈子花了二十年才逃出乡土,现在反倒和这片土地连接得更深了。
基本把脚下的土翻过一遍后。
林南却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
这块土实在说不上肥沃。
而且,虫害和杂草根不是她一锄头翻下去就会消失的。。
她没有杀虫药,也没有农药。更别说肥料了。
虽然,在后世的人,已经开始反思起农药的危害,开始呼吁起生物防治了,但对此刻的林南来说,她是多么想要得到一瓶杀虫剂啊。
尤其在翻出一大片白色的虫卵之后!
把翻出虫卵的土,做了个标记,林南一边翻找其他地方,一边想,真怪不得林家村的地产量这么差,这粮食哪里是种给人吃的,是送给给大自然做贡献了。
可惜她不是理科生,没办法手搓农药,杀虫剂。林南痛苦捂脸,突然灵光一闪。
电石火光间,系统的提示钻进脑海——
养鸡?
好像可行。
她分的旱地不多,勉强有一亩半,要弄的话,也能弄过来。
养三五只鸡,赶着它们早上过来吃,吃完再赶回去?
光想想就够麻烦了。
林南顿时有点麻爪,但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但要是养鸡,之后就有鸡蛋吃了,她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她最近馋肉缠荤腥,馋得做梦都流口水,看见蚂蚱都想抓住炸了吃。
但是家里根本没油,痛苦。
*
分地工作其实还没结束。
无数善后工作要处理,群众矛盾,纠纷,不是这个不满意,就是那个有意见。
林有根揉了揉眼睛,疲倦道:“我们村的农会真比不上隔壁罗家沟村的,人家开几个大会,打一批人,几下就分完了,底下没得一个人闹的。就我们村,搞了三个多月了,现在还有人搞不清楚到底是啷个回事。”
赵金花没搭腔,她也累的要死,哪里有空听林有根抱怨。
等林有根说完一段,赵金花才催他道:“上次跟你说的,村里头那几个娃娃的事,你去问没得?”
林有根面色发苦,“你是想一出是一出,镇上那些人,哪里肯要我们乡里头的娃娃,还莫说最小的都有七八岁了。”
赵金花皱眉:“不是说镇上办了个孤儿院嘛?”
“那是给烈士子女的,我们村这几个,妈老汉晓得是逃难过来,还是哪里跑过来的哦。别个要证明的。”
“那你想想办法塞,要么你去跟上头的人说。你不晓得,我前俩天送饭过去,几个娃娃打得满头血,再关一起,我怕他们自己就把自己打死了。”
林有根心里沉重起来。
含着旱烟咳嗽两声,道:“莫急,我想想。”
*
林南今天没去地里。
实在是那一亩半地,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不除虫,良种丢下去就是虫子大狂欢。
她本来想堆点谷草杆子烧一遍土。
连下了几场雨。
地里湿得一踩就陷进去。
外面雷声轰隆作响,连着哗啦浠沥的雨声往下砸,林南坐了起来,很怀疑头顶摇摇欲坠的房顶,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倒下来。
而堂屋里,背篼里十只小鸡也感同身受一般,叫得十分吵闹。
林南想了想,还是爬下床,去看看自己花了整整一块钱买回来的十只鸡仔。
单这些鸡,就抵得上林宗贵一个月还她的生活费了。
她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买贵了,但暂时也无从求证。
只好希望这十只小鸡仔能活得长久一点,最好母鸡多一点。
多多地给她下点蛋。
大概是雷雨天的缘故,这些鸡仔显得十分慌乱,它们挨挨挤挤地缩在一起,像一团团嫩黄色绒球。
林南十分手痒地想抓一只起来揉揉,但强行克制住了。
这么点大,很容易死。
还是再养几天。
就在她观察鸡仔时,一两声微弱的呜咽喘气声,穿过雷鸣,穿过叽叽喳喳的鸡仔叫声,轻轻落在她的耳膜上。
什么东西?
林南揉了揉耳朵,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当即放轻脚步走到门边,风裹挟着雨点从门缝里呼进来,林南却分明听到,那动静更明显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俩天打算烧地,拖了一些稻杆放在外面。
难道是过来避雨的小动物?
野猫野狗什么的吧,她胡乱猜测,心里难免十分好奇。
她趴在门上这一会,那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游丝一般,好像下一秒就要断开。
啪嗒——
林南拉开门闩,不出意料地被迎面浇了一脸,她呸呸两声,皱着眉看过去,视线借着昏暗的柴油灯光,落在稻草堆里缩着小小一团黑影子上。
雨太大了,林南不敢把煤油灯端出来,就这会,风都吹得光线左右摇摆,让人的视线也跟着时明时暗。
但林南还是勉强看清楚了,是个穿着衣服的小孩子!
她猛然间想起,那个她放了好几天食物诱捕,却突然消失不见的小男孩。
林南跨出门槛,三两步走到稻草堆边蹲下,“喂,你……”你醒醒?
林南皱眉,手碰到的地方,烫得让人心惊。
小孩子发烧很容易烧坏脑子的。
顾不得脏,林南单手把人拖起来,两步走进屋子,关门上木栓,一气呵成。
人烧得滚烫,浑身却湿得透透的,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林南一阵头大,她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这浑身湿得,她都不敢往床上放。
想到什么,林南直接抱着人往厨房走,单手拨弄两下灶孔,抓了把引火柴进去,橙黄火苗腾地升了起来。
趁着火光飞快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扒了下来,又拿了两件便宜爹留下来的衣服给他包上。
这过程里,林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亮堂的火光把淤青和红肿的伤口照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
她分明记得,之前看见他的时候,灵活得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啊。
新伤,还这么多,哪里来的?
恐怕不是因为淋雨发的烧,是先受伤,又淋雨,才烧得这么严重。
女孩皱着脸,抱胸站着,同样小小的身影,脊背挺直,神情思索。
向孟乔恍惚间睁开眼睛,跳跃的火光,落在面前人脸上,锋利的棱角被模糊柔化,只剩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他死气沉沉的心脏,突然快了一瞬。
同时温暖的火苗,送过来融融的暖意,直视火光的眼睛酸涩,突兀地滚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