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第17章 17

高考结束那天，班上也弄了个聚会，班主任和各科课任老师都来了，现场好不热闹。

林眠眠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着，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被晚到了一些的程且给逮到了，喊到他旁边去坐着了。

林眠眠这个时候的作用就是负责挤开其他想坐程且身边的女生，席上不少男生都开始喝啤酒聊天，林眠眠一如既往地用沉默隔绝了所有与她无关的社交，只是钻进耳朵里的细小讨论声不绝于耳。

“她为什么又跟在程且身边啊？”

“能不能跟她去说声换个位置啊？”

“你去说。”

“我不敢啊，到时候程且发火了怎么办？”

“真是的，这都三年了，她还死皮赖脸赖在程且身边。”

筷子搅和着碗里的米饭，林眠眠心绪混乱，突然慢吞吞扭了个头，直接看向对自己一直讨论的两个女生，盯着她们俩。

被当事人面无表情盯着还是有点吓人的，她们赶忙收回了视线，尴尬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眠眠轻轻叹了口气，瞬间觉得面前的饭味如嚼蜡，半口都吃不下去。

“林眠眠，你往前坐坐，让我出去一下。”季景庭拎着一瓶啤酒，想去另一桌给班主任敬个酒，却没想到在林眠眠这儿卡住了。

倒还真不是因为她很胖，是容纳了超支人数的包厢变得非常拥挤，位置很狭窄。

林眠眠往前挪了挪凳子，根本也动不了几厘米。

季景庭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那你干脆起来呗。”

他的动静惹来了不少视线，林眠眠清楚地听到了两声窃笑，是来自刚刚在她背后嚼舌根的那两个女生。

涌上心头来的羞辱感让林眠眠整个人陷入了长久的烦闷当中，她低头忍了又忍，才把鼻尖的酸涩给忍了下去。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胖并不至于成为被讨论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跟程且走得太近，所以收获到的视线会比平常多十几倍，甚至百多倍。

程且拽了一把季景庭的衣服，咬牙道：“老实坐好吧你。”

一杯玉米汁被递到了阮眠面前，她错愕地抬头看向程且，微微发红的眼圈看起来湿漉漉的，很是无辜可怜。

程且快速地撇开了头，问道：“看什么？不喝？”

林眠眠被他不耐烦的语气刺到，慢吞吞接过杯子后，抿了一小口。

玉米汁该是林眠眠爱喝的玉米汁，只是今天怎么都尝不到里头让她分泌多巴胺的甜味了。

一顿饭吃得没什么心情，趁班主任和课任老师轮番发眼的间隙，林眠眠跑去了外头透气。

她窝囊又难熬的高中三年终于要划上了句号，不够漂亮的外形在她不需要再考虑学习，有空闲放松下来的情况下，反反复复地折磨着林眠眠的心情。

视线忽然落到一楼街边的路灯下站着的纤细身影，她穿了条白色的裙子，腰肢盈盈一握，顺滑的黑色头发落在肩头，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下是一双五厘米高的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得不行。

大概过了五分钟，林眠眠看到程且从店里走了出来。

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光是一个背影就能一眼认出程且。

李诗韵跟他面对面站着，俊男美女的组合很是亮眼，林眠眠趴在走廊的护栏上，看着灯下的两个身影。

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程且看起来挺生气的，李诗韵也说了好大一堆话，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这次短暂的会面不超过五分钟，分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被惹恼的程且头也不回地进了店里，而李诗韵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然后丧气地离开了。

程且高中三年唯一一个纠缠的女生就是李诗韵，就算是到了毕业这天，还是放不下她。

他们俩中有一种仅有彼此能进入的气场氛围，在灼热的盛夏，昏暗路灯下交织的两个纤细身影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花季雨季最好的诠释，林眠眠抿了抿唇，把视线收回。

自聚餐那天结束，林眠眠像是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出成绩那天，这三个字高高挂在了排名榜首。

学校里掀起的一股关于林眠眠的讨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联系上她。

包括大家一直认为跟林眠眠很熟的程且。

被问及有没有林眠眠的消息时，程且看起来很暴躁，他不耐烦地皱紧了眉。

“没有。”

阮眠吃完晚饭，心情有些沉重地喝了两罐啤酒，程且迟迟没回家，她洗了澡便钻回被窝里，程且到家的时候阮眠已经捧着手机昏昏沉沉睡着了，程且轻轻把她手里的手机抽走，把阮眠的手给塞回被窝里。

“你回来了啊？”阮眠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嘟囔了句话出来。

“嗯，你睡吧。”

一夜无梦的清晨总是格外舒坦，阮眠打哈欠伸了个懒腰，起身换了身衣服，还简单化了点妆，外出晨跑的程且这才回来。

“今天要出门吗？”

阮眠心情格外好，她说：“要去录歌。”

阿姨早上榨了橙汁在冰箱里，程且拿出两个透明水杯一人给倒了一杯，两人并排站在餐桌前喝橙汁。

阮眠扭头瞥了他一眼，佯装随意问道：“你昨天的同学聚会，怎么样啊？”

“还行。”程且昂起头灌下橙汁，停留在杯壁上的橙色水渍和形状各异的玻璃水杯，一块将阮眠的身影割裂成好几道色彩相似的光斑，他颇有兴趣地转了好几个角度看。

“但是有个老同学没到，还想着今天聚会终于能见见了呢。”

“谁啊？”

他放下了手里喝光了橙汁的杯子，看向阮眠，“我同桌。”

阮眠愣住，干笑道：“她可能很忙吧。”

“确实，她现在在国外留学，眼界也高了，估计也不想跟我们这些老同学再有什么交集，高中一毕业就把我拉黑了一样，一条信息都不回。”程且大拇指轻轻揉捏着虎口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阮眠身上。

被当着面控诉，阮眠还是有点尴尬，她咽了咽喉咙，干笑了两声。

被吊着半下不下，阮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程且也没再继续絮叨，而是问道：“你去哪里录歌，我送你过去。”

“不太顺路吧。”

程且揣上车钥匙，说：“哪里都顺路。”

阮眠这次录的是一个电影主题曲，程且把人送到之后，他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建筑：“就在这里面录？”

阮眠紧了紧背包带子，问道：“你要上去看看吗？”

程且显然没听出她的客套，直接跟着一块下了车，说：“看看也无妨。”

“哎等下。”阮眠快步跟上，她摘下自己头上的深卡其色鸭舌帽，压到了程且头上，“感觉你比我有名，注意点，别被认出来。”

程且乐了：“你真当有多少人会看财经杂志啊？”

“怎么不会？”阮眠快步朝门口走去，“我就经常看啊。”

“什么？”

“没什么！”

程且其实还没看过阮眠工作时候的样子，之前有听过几首她的歌，声音跟讲话的时候有些挺大区别。

“你大学没学音乐专业吧？”电梯里就他们俩，程且出声问道。

“没学，是课余兴趣，当时跟一些朋友组了一个乐队，但是毕业就解散了。”阮眠瘪了瘪嘴，“幸好还能唱两句，能赚点温饱的钱。”

“我以为是你兴趣使然，才进了这个行业的。”

“生活中哪有这么多乌托邦啊，我也就剩这点技能能混口饭吃了。”电梯门开，阮眠踮脚将程且的头顶的帽子往下压了压，“但是我也在很努力地让这个工作兴趣偏多。”

额头的发被压到眼睫毛处，他费劲眨了几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阮眠。

“那你就把它当个乐趣消遣就成，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了，阮眠喝了两口水润嗓子，对程且说：“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就行，我争取早点过。”

程且点头，她把包也给放到了程且手上，然后进了录音棚戴上耳麦，开始了这段时间最期待的一首歌的录制。

阮眠听demo的时候就很喜欢这首歌了，开头旋律很抓耳，演唱难度比较高，她也练习了很久，情感拿捏很是到位。

透明玻璃里的阮眠投入地唱着歌，她眉头微皱，视线时而落在面前的歌词本上，时而微微闭上眸子，随着节拍的变化而轻轻拍打着手指。

唱完副歌切了一小段伴奏，大家似乎都讶于她的状况如此好，阮眠忍不住咧开唇，冲他们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程且直勾勾盯着她看，他似乎窥见了阮眠心里小小的乌托邦，虽然时间短暂，但也足够让她整个人都飘飘然，一直到了车上，还在不住地哼唱着刚刚的旋律。

随意被夺去的注意力让歌声戛然而止，程且瞥了她一眼，然后轻声哼唱了后半句的旋律。

阮眠很是惊讶：“你会唱？”

“听你唱了这么多遍，还学不会就有点奇怪了吧？”

“这首歌是不是很好听？刚刚制片还跟我说了，到时候可以去首映礼看电影。”

“歌我不会欣赏。”程且捡了她的问题回答，稳稳把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后，他扭头，认真地说，“但是你唱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