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结束,迟翊才松开她,看着祝优微红的脸,他忽然有些呼吸不上来。
眼前的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齐耳短发,整齐的刘海下是漂亮的眼睛,此时此刻只倒映他一个人的眼睛。
迟翊觉着有些不真实,直到找到肖允诺,他也没有松开祝优的手。
像那个拥抱一样,如果可以,他想要一辈子不松开。
祝优一路上看了很多遍两人紧握的手,只有在吃饭时迟翊才松开,她咽下药,苦得皱眉。
她侧目看安静吃饭的人,五脏六腑微微发酸,好像嚼了个柠檬。
一想到,自己死后,迟翊会遇到更好的人,祝优就控制不住的难受。
很快,她又独自释怀。
总要遇上的,祝优并不觉得自己很优秀,甚至能在死后牵制住一个人的所有情感,在父母面前,她甚至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一个。
现在也是。
想到这,祝优咬了咬下唇,继续面不改色的吃饭。
桌对面的肖允诺率先开口:“优优明天也有计划吗?多出去走走,心情会好起来。”
祝优含了两秒筷子:“有。”
肖允诺:“那就好,这样总比一直待在家里要好,你妹妹也放假了,过几天就来。”
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有了祝优这个前车之鉴,祝家父母对祝煦格外宽容上心。
每每意识到这个,祝优都会嫉妒。
从始至终,她都是个自私的人。
祝优:“不用了,她还小,和我感情淡点,到时候就少难受些日子。”
说实话,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祝家严格要求他们,兴趣班补习班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肖允诺对此有些诧异:“她可是你的妹妹。”
“等我死了。”祝优重重地扒拉着碗里的菜,只觉恶心,明明刚才还是能吃下去的,“谁都和我没关系。”
突如其来的戾气,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身旁的两人更是呆愣住。
好久,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三人都吃好饭,迟翊看着祝优碗里被扒拉得稀烂的菜叶,无声地牵住祝优的手。
“不开心也不能饿肚子。”
话音刚落,掌心的手发了抖,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又重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扒拉温凉的饭菜。
见状,肖允诺起身走出包厢,站在饭店二楼阳台处吹着风。
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在碗里,比饭还要滚烫,是咸的。
祝优吸吸鼻子,不顾后果地说:“我不要你喜欢我了。”
迟翊无奈地替她擦泪,让服务员重新盛饭。
“不哭不哭。”
迟翊指腹的茧刮疼了她,祝优忽然哭得更厉害了,止不住的泪像是要把全身水分榨干。
桌上的饭菜很快被换了新的,热气腾腾香味扑鼻,那犯恶心的感觉在迟翊无奈安慰下好了不少。
祝优拒绝迟翊的喂饭,泪眼模糊地摇着脑袋:“我不想死,我也想和你们一样,交朋友,读书考试,毕业旅行,吃东西……我不想死,我不想。”
“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要是我。”
“我讨厌你,我讨厌世界,我讨厌你,你就该一直讨厌我,让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们,所有人都应该一直讨厌我。”
“这样我就不会想活,好难受……”
她咬着唇,指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泪水早已打湿整张脸。
“都很痛,特别是这里。”
包间外走过一群男男女女,看起来是刚刚聚餐完,他们笑得开心,夸赞着饭菜的滋味,念叨着读书时候的那点事。
声音被拉得很长很长,迟翊和少女对视着,一瞬间,他好似看见了哭着和自己求助的祝优。
无数次。
祝优只觉嗓子被刀片重重地划着,直到她哭不出声,包裹全身的温热她感受不到,只有鼻尖有一点对方的味道。
视线模糊间,她看见迟翊的手,带着纸巾伸向自己的眼,所以她往前凑了凑,很快就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可城市的霓虹灯又照亮了它。
她知道,迟翊不会安慰人,只会用些哄小孩的话,说完了这些就没得说了。
祝优:“迟翊,你这只坏猫。”
浓重的鼻音使得她声音有些闷,迟翊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两手把她往怀里带。
“嗯,我是。”
他承认。
很快,祝优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整理着裙摆。
夏天才能穿的衣服,她已经穿上了。
少女脸上露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看起来好像是庆幸。
三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夜晚总是比白天人多。
祝优走在中间,被路边小摊的商品弄得眼花,她总喜欢买些小玩意儿,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少女的想法很容易被看穿,只要稍加留意,迟翊停住脚步,拿起摊位上的一个小手串,一眼就看出来是塑料的,可摊主还在说,这是什么什么玉,批发价什么什么的。
显然,祝优也看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祝优:“多少钱?”
摊主:“十块钱仨儿。”
祝优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刚迈出的步子不是被摊主喊停的,是猫叫。
放下手串的位置此时此刻站着只狸花猫,正对着她叫。
“喵~”
摊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猫抱到怀里。
“这是我捡的小流浪。”
祝优思索片刻。
于是二十块钱买了六。
迟翊手上把玩着塑料手串,笑出声:“被小猫诈骗了。”
“哪有?”祝优瘪了瘪嘴,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迟翊回头,发现那狸花猫已经被真正的主人抱走,好巧不巧他与摊主对上眼,明晃晃的心虚隔着五六米也能看清。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的确没有。”
肖允诺见自己插不上话,思索一番后拿出些借口,先回了家。
祝优看着他离开,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她眨眨眼转过身,牵住迟翊的手。
“随便逛逛吧……你付钱。”
“好。”
说是随便逛逛,才半小时,迟翊手上就提了大兜小兜的东西。
白炽灯将两人笼罩着。
祝优:“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拆盲盒。”“……”迟翊耸耸肩,心领神会,“当然喜欢。”
少女体力有限,在看到迟翊双手都快抓不住一大堆东西后,选了就近的一家烧烤店落座,然后点了一大堆东西。
迟翊刚把手上的东西全部放好,见她的模样:“吃不完浪费的。”
“我相信你。”祝优信誓旦旦,说得像相信自己一样。
“好的,就是这些对吗……迟翊。”
服务员眸色沉了沉,发觉自己无意识喊出对方名字后吓了一跳。
她的短发还是没有变过,只是如今微微发卷,因为认真研究过自己适合什么发型。
桌上的两人并未理会,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只要这些,而后又凑在一起拆盲盒了。
时雯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离开,如果有人注意她,就能看见她额角的汗和恐惧的双眼。
从少管所出来后,她并未继续学业,而是跟着一群人在各个城市周转,进厂、打临工或是流浪,直到来到这里。
在城里开烧烤店的亲叔叔收留了她,出钱让她洗掉纹身,放假就去福利院养老院做义工。
时雯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遇到祝优了,认识祝优的大多数人,都说她得病快死了。
她曾让小混混去学校里找过祝优的麻烦,如果不是迟翊,后果不堪设想。
她无法原谅那个时候的自己。
烤架上冒出的烟遮住了她通红的双眼。
周三,店里人少,留下来工作的只有她和叔叔。
也就是这种安静的时候,不婚主义的叔叔总会给她讲道理。
“看你的样子,你认识他们对吧?”胡子拉碴的男人手法娴熟,话语间都是漫不经心,注意力大部分在烧烤上,“那是迟家的少爷,我见过,这条街是他爹的。”
时雯脸唰的一下白了,脚步虚浮,原地踉跄两下。
男人只是懒散地看她一眼:“你妈和我说过你的事,是得罪了那少爷的小女朋友。”
说到这,时雯细想了一下当时,摇摇头:“那不是他女朋友,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呵呵。”男人的笑声传到人耳朵里,显得有些嘲讽鄙夷,他歪歪脑袋,示意时雯看两人的方向。
祝优正在为自己抽到隐藏款开心,靠在迟翊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请叫我欧皇!”
“最棒啦。”
迟翊变了很多,脸上的青涩淡去,多了许多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祝优瘦了很多,白了很多,脆弱得像一张烤干的树叶。
那时的少女,面色红润,还有着婴儿肥。
时雯看得出来,迟翊看祝优眼神没有变,无论是心疼还是喜欢,从开学第一天,她们几人就注意到。
“你妈还和我说,你喜欢这小子,所以就欺负人家,干的事情会让你死后下地狱。”最后一句话是他自己加上的。
时雯喉咙干涩,抬起一旁的饮料猛灌一大口,在温暖的火边,脸色却惨白得不像话:“叔叔,我知道错了的,我也想道歉,但是……”
她抱有一丝侥幸,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们刚才没有认出我,说明他们已经忘记了,祝优已经忘记了那些事情,再道歉没有意义了,祝优不记得。”
男人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话锋一转:“去问问他们,辣椒要不要。”
时雯双脚好似被定在原地。
“肯定不能啊,祝优不是生病了吗?”
“我让你去问问。”男人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时雯缩缩脑袋,同手同脚地走到了两人面前。
桌上被摆满了盲盒的壳子,迟翊正一个个收拾着,一旁的祝优在拆其他东西。
小摆件,小手办。
时雯觉得自己不该打搅他们,不等自己开口,迟翊就抬头。
“要辣椒吗?”
祝优没有理会,大抵是太过专注。
迟翊和她对视着,说没有认出来是不可能的。
他眼里没有丝毫情感:“不加辣,谢谢……分开装一碟。”
尝点味道也不是不能。
时雯还想开口,她居然想知道祝优看见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可男人警告的眼神让她闭了嘴。
回到叔叔身边,又获得了一个白眼。
“只是让你问要不要辣椒,话那么多干什么?吓走我的客人我要你好看。”
他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时雯明白,可警告是真的。
或许他会告诉自己家里人,让她被接走,然后被迫嫁人。
终于,点的东西上桌,祝优才依依不舍地在迟翊的声音下,把东西一股脑的塞进袋子。
迟翊:“可以少吃一点。”
祝优眨眨眼:“其实也不多嘛。”
迟翊看着对方手上的一串玉米粒,笑:“但你还是要少吃点,不然晚上睡不着的。”
“好~怎么像个操心的妈妈一样。”祝优调侃他。
迟翊宠溺地歪歪头,眼底情绪化开,深邃又温柔:“我是迟翊啊。”
祝优眸光一顿,意识到他误会了,伸手去捏对方脸,异常认真:“我知道。”
“我也知道。”迟翊张张嘴,又把甜腻腻的情话咽下去,“因为我是迟翊。”
眼前的人反应有时候比自己还慢。
“你傻掉了?”
两边脸都被揪着,迟翊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坏优优,弄疼我了。”
祝优惊得缩回手,磨了磨牙:“果然傻了。”
少女的眼睛还是红的,当时哭得太厉害了。
时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两人,喃喃道。
“都要死了还缠着迟翊吗……”
“感觉你知道错了是假话,假得不能再假。”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
“我只是不会说话。”
“你就是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