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狗 第1章 第 1 章

顺德大桥马路对面的小吃街边趴着一只脏兮兮的土松犬。

前两天下过雨，土松犬的背毛被污水凝成一绺绺的，它四肢平铺在地，脑袋搭在两只前肢中间，双眼无神地耷拉着。

三天了，它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从来福有记忆起，它和妈妈就是两只住在桥洞下的流浪狗。

那时候它还可以喝妈妈的奶，是一只不愁温饱的小奶狗。

可惜好景不长，在某个阴雨天，狗妈妈照常去马路对面的垃圾桶翻吃的，中途却被一辆疾驰的四轮车给撞了。

紧接着，一辆又一辆四轮车从妈妈的身体碾过。

等深夜路上的车流少了，它想将妈妈叼回桥洞，却发现稀碎的血肉和冷硬的地面紧紧黏在了一起。

来福在那条马路边守了好几天，饿得快晕了才学着妈妈去对面翻垃圾桶。

那附近有很多小吃摊，垃圾桶里全是人类吃不完的食物，每次来福都能吃得小肚儿溜圆。

而之所以会面临现在的困境，是因为它在三天前‘救’了一只名叫白仙仙的刺猬。

那刺猬当时其实正在渡劫，故意躺在车轮底下等着被压，压不死就算渡劫成功，会成为白大仙受人类供奉，不幸压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来福听得心惊胆战，白仙仙却一脸骄傲地说它的族人都是这么过来。

它不好随意评判，准备离开。

“等一下！”白仙仙叫住他，“虽然你打扰了我渡劫，但终归是一片善心，本大仙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来福眼前一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自然。”白仙仙微抬下巴，神色倨傲。

来福欢快地摇起尾巴，迫不及待道：“我想复活妈妈，可以吗？”

空气寂静了两秒，白仙仙无情吐出三个字。

“不可以。”

尾巴晃动幅度变小了点，来福眼巴巴望着它，““为什么？你不是说”……”

“反正这个不行！”白仙仙避开它的目光，不耐地摆摆手，“你赶紧换一个，不然就算了！”

尾巴彻底垂了下去，来福低下头想了想，迟疑道：“那……可以把我变成人吗？”

白仙仙惊讶：“变成人？你竟然想变成人？人类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一辈子都在为生存忙碌奔波，还不如狗呢！”

“可是变成人类我就不用翻垃圾吃啦！也不怕四轮车了，还可以住进能遮风避雨的房子！”来福憧憬地说。

垃圾虽然能吃饱，但真的很臭很难吃，吃多了它总想流泪，还会肚子痛。

桥洞有时候也会飘雨，雨水打湿它的毛，又冷又难受，还会有很多虫子住进去。

人类应该没有这些烦恼，他们总是干干净净，吃穿不愁，会使用工具，还拥有地球最多的资源。

白仙仙翻了个白眼，“笨狗，人类要工作才能买食物和房子，不然还是只能去捡垃圾睡桥洞啊，而且人类也会被车撞……”

来福一副被打击了的样子，“那这个愿望你也实现不了吗？”

“怎么可能？！”

白仙仙听不得有人质疑自己的能力，当即跳起来在它眉心点了下，就见一团白光在它们之间炸开。

白光过后，白仙仙脚步虚浮要倒下，一只大手过来扶住它。

“仙仙，你没事——”

来福声音突然顿住，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我变成人了？”

白仙仙抬头，就见全身**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鼻头挺翘圆润，两边嘴角自然向上，一副十七八岁的稚嫩模样。

“哎哟！你快变回去，本大仙要长针眼了！”白仙仙一手扶着墙站好，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来福有些无措，“可我不知道怎么变回去呀？”

“集中注意力在脑子里想这个念头。”

来福按着白仙仙说的，闭上眼睛想了想。

又是一团白光炸开，巷子里又是一只狗和一只刺猬。

“真的变回来了！”来福一脸惊奇，有些紧张地问，“仙仙，我以后还能继续变成人吗？”

白仙仙陡然严肃了几分，“可以是可以，不过要想继续变成人，需要一些条件，你确定要当人吗？”

来福认真地点了点头。

人类和它想的一样，高大、强壮、聪明，如果它变成人，以后不但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其他同类。

见它这么坚定，白仙仙只好松口：“条件就是你要在九十九天内，让第一个给你食物的人类爱上你，否则术法就会失效。”

“在这期间，太阳出来后你可以随意变幻形态，但是太阳下山后你就只能以狗的形态存在。”

“就像美人鱼一样吗？”来福问。

它之前偶然从人类口中听过美人鱼的故事。

传说美人鱼为了能变成人类，用声音和海巫做了交易。

如果美人鱼能让王子爱上她，就可以彻底变成人，如果不能，就会变成泡沫。

故事的最后，美人鱼变成了泡沫。

想到这儿，来福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变成泡沫啊？

白仙仙迟疑地点点头，“差不多……不过本大仙可不是恶毒的海巫，你要是得不到人类的爱，还可以继续当狗啊！”

听它这么说，来福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还有个重要的事。”

白仙仙说：“在遇到第一个给你食物的人类之前，你不能自己去找食物，不然术法也会失效！”

当时，来福满心都是当人的欢喜，觉得很快就能得到王子的爱，结果都三天了，连个给它食物的人都没有。

想到白仙仙最后的叮嘱，来福仰头嗷呜了一声，声音透着几分可怜。

好饿！真的好饿！

往日垃圾桶里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食物，此时仿佛生出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在勾引它。

要不……还是继续当狗吧？妈妈说，活着最重要嘛！

来福望着被塞满剩食，流了一地油的垃圾桶，用力咽了口唾沫，缓缓撑起了前肢。

就在它准备撑起两只后肢时，一根烤肠突然滚到它嘴边。

“我的……”

来福一口将烤肠卷进嘴里，然后抬头去看给自己食物的人类。

是个穿着黄衣服的年轻男人，坐在两轮车上，手里捧着一个空了饭盒，皱眉看着它，神色有点凶。

这就是他等来的王子？

来福歪了歪头，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呢？

一人一狗对视片刻，人类叹了口气，将空饭盒丢进垃圾桶，跨上两轮车准备离开。

别走啊，王子！

来福连忙追过去，纵身一跃，想要跳上他的踏板，两轮车却从它面前一闪而过，直接开走了。

它扑了个空，身体狠狠摔在地上，来不及喊痛，又拔腿追了上去，车流不断擦着它的身体滑过，来福却不敢停。

电动车开进宽巷的小区，在三号单元楼前停下，李望拿起保温箱里的外卖，拔下钥匙走进去。

这是最后一单，地址刚好和他的租房在同一个小区。

这个老小区一共有六栋单元楼，每栋楼都八层高，还只有步梯，完全不符合现在的建筑规定，社区已经来交涉好几次了。

无奈楼里住的不是老年人，就是租房的打工人，每次都交涉无果。

他住在另一个单元的八楼，一个月只要六百的租金，每天爬楼是累了点，但为了能尽快买一套带电梯的房子，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送完最后一单，李望飞快下楼。

走出单元楼，他脚步却突然顿住，只见电动车旁多了团黑影。

偷电瓶的？

李望环视一圈，在墙角拿起扫大街的扫把举着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是只狗。

那小脏狗前肢踩着他的踏板，正吐着舌头大喘气，眼睛水汪汪的。

“你……是刚才吃我烤肠的小黑？”李望声音有些迟疑。

来福昂头对着他嗷了几声，以示抗议。

什么小黑，它毛白着呢！

“真是你！追我车跑过来的？”李望有些惊讶。

刚才他临时停下吃饭的地方，离这里起码有三公里，距离还是挺远的。

来福又嗷了几声。

对啊，累死狗了！

李望定定看了它一会儿，眉心缓缓蹙起：“你追我干嘛？我不喜欢狗，尤其是抢我烤肠的脏狗，不可能养你。”

李望走过去挪开来福的前肢，跨上电动车准备离开。

“呜~”来福茫然望着他。

什么抢？那烤肠不是人类主动给自己的吗？

一人一狗僵持了几秒，李望还是拧动车把掉头离开了，开了一小段路，忍不住扫了眼后视镜。

小黑狗还端坐在原地。

李望默想，要是它继续追上来，也不是不可以先收养它几天。

可是直到他拐弯，那只狗也没动。

来福在回忆白仙仙的话，听那人类的意思，那根烤肠似乎是不小心掉的，那还是算第一个给它食物的人类吗？

可是自己吃都吃了，要是他不算，那术法不就失效了？

思考无果，来福还是决定先追上去，等明天太阳出来，试试还能不能变成人，就知道答案了！

几分钟后，来福循着人类的气味，停在一扇铁门前，累得直吐舌头。

这应该就是那人类的家吧？住得也太高了。

来福低头在铁门前嗅了一圈，找了个屁感不错的地方坐下，静等天亮。

楼梯间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只有更上一层的阶梯上散落了几丝月光，还有阵阵凉风从那里吹过来。

前肢撑得有些僵了，来福缓缓趴在地上睡了过去，睡梦中觉得冷了，就蜷起身体埋住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突然传来响动，来福立刻弹起耳朵，抬起有些迷蒙的双眼，呆呆望着铁门。

要出来了？

然而，屋内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来福恹恹趴回去，眼尾恍然捕到一抹光。

不远处，阳光从天台斜照进来，将阶梯撕开了一条裂缝。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