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是一个人回来的。
项蘅远远看见一个小点自基地大门而来,她确定那是夏芒——
因为夏芒身上某种特殊的力场更强了!
她身上有一股诡异的力量,让项蘅忍不住向往又畏惧,想要顶礼膜拜却又唯恐被盯上。
项蘅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是夏芒在这两天真的遭遇了什么从而变得更强,还是老骛的话给自己留下的心理暗示。
项蘅尽量表现得正常,先关心了夏芒的身体状况,又向她汇报了安全屋这几天的经营状况。
“那个小孩呢?”
提起童桦,夏芒的表情不由低沉下去。
这两天灵伦中心的医生一直在加班加点研究,尝试移除或抑制修改童桦端粒的纳米机器人,但都收效甚微。一方面他们想解除童桦的生命限制,或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余量。另一方面,灵伦中心也希望通过童桦反向搜索定位到圣辉实验的总部,童桦的生命越长,他们可操作的空间也越大。
“他……暂时回不来,再过两天我会去接他。”
见项蘅一脸不解,夏芒将童桦的身世告诉了她。毕竟童桦过两天回到安全屋还要和项蘅天天相处,还是让项蘅心中有数比较好。
项蘅听得一愣一愣,表情像个卡顿的卡通人。看着夏芒说两句就停顿一下,目光始终低垂落在桌子上,项蘅断定夏芒有所隐瞒,或者说,她在怀疑童桦还回得来吗。
项蘅不禁回想起老骛的话。
“我的姐姐为灵伦中心工作七年,在灵伦中心爆发内部入侵时,只是因为她当天在爆发区域轮岗,就被视同已被入侵一起清剿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姐姐的异能是‘精神同调’,她会和周围精神力场保持同一频调!所以他们就认定我的姐姐身在入侵物之间,就一定变成入侵物了!没有调查考证、没有采集数据,她就跟那些入侵物一起被炸成灰烬了,连火化都不需要!”
“这才仅仅是一个精神同调的异能,疑罪从有、可以错杀不可以疏漏!你觉得板上钉钉的被入侵者,即使一时保持理智,这对灵伦中心而言重要吗?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和操作吗?”
项蘅心如擂鼓,连耳膜都在嗵嗵作响。
童桦会不会被当作实验体继续研究了?可夏芒说她过两天会接童桦回来,那么回来的还是那天见到的小孩吗?
心里装着事情的夏芒没有发现项蘅闪动的目光,她想起的是那天和童桦在安全室中的对话。
“童桦,如果我说是我杀死了你的爸爸,你还想和我回安全屋吗?”
童桦有些疑惑,对于爸爸这个词,他远没有妈妈熟悉。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呀?”
这段经历夏芒曾向项蘅讲述过,但当时她也并没有觉得难以开口。可现在面对童桦天真求知般问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亲,没有埋怨、没有愤怒、没有悲痛,就像在聊任何一件平常的事,她突然感到开口艰难。
“他被白蚁入侵了。”沉默很久后,夏芒简短地回答。
童桦坐在地上,沾着颜料的小手在脸侧蹭了几下,颜料就弄花了脸。
他不好意思一般低下头,“哦……他也被入侵了呀。我杀死了被我入侵的妈妈,你杀死了我被白蚁入侵的爸爸,这么说我们才是最有共同点的人!相似的人就要待在一起啊……”
夏芒准备好面对小孩的苦恼诘责,却没想到童桦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扣着自己的脸蛋,把颜料糊的满脸都是。
夏芒觉得不对,抓住了小孩的手慢慢拉开。颜料掩盖下,童桦的脸已被自己抓挠的泛红浮上血丝。
“哎……”夏芒叹气,张开手臂,“想哭就哭吧。”
童桦仓促地来到这个世界,对亲情没有任何认知与感受。然而实验体的泪水也有人类的温度,沾湿她单薄的病号服,像是一种温柔的控诉。
不知道圣辉有没有想到过,即使是最黑暗的培育皿里,也能生长出最纯粹的人性。
“可是他的生命只剩三个月了。”
项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醒,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哈?”
夏芒解释了童桦体内的实验设置,引出了她想说的重点:“你想不想进行一次全面检查,童桦的情况给我们提了个醒,即使能保持人性理智,入侵可能还是会造成寿命或生理上的损伤。”
夏芒希望项蘅能接受灵伦中心的全面检查,如果入侵给她的生理机能造成损伤,也可以尽早处理。
可这话听在项蘅耳朵里就带了些别的味道,夏芒会不会是想诱骗自己去做灵伦中心的实验体呢?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当作珍惜案例解剖研究,再像实验垃圾以上销毁处理呢?
“啊……不不不暂时不用,我没有感到任何异常,而且这几天安全屋越来越忙,检查的事情不着急。”
夏芒也没有再劝,就好像她只是走个程序。说了句想休息,就一个人回了房间。
先前何琼瑰的话回响在她耳边——
“天海大厦被噬心藤毁坏后,大批受灾群众聚集到安全屋避难。为了防止有遗漏入侵物趁机混入,我们派了几位同事伪装成避难者监控安全屋秩序,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夏芒对何琼瑰这种不愿意正常说话的画风有所了解,却也颇感无奈,只好故意做出惊诧好奇的表情,“什么?”
“你的得力员工当晚等避难者入睡后,悄悄去找了她原来的老板。”
“原来的老板?她去哪了?”
“嗯,她回了赛德讷斯。”
夏芒发现何琼瑰虽然嘴硬,但内心应该是彻底信任自己了,否则堂堂技术处处长,不会对自己的试探没有一点戒备,有问必答。
她从没向灵伦中心透露项蘅的信息,只是提过自己招募了一位职员。
然而灵伦中心不仅知道项蘅的身份来历,甚至对赛德讷斯也挺熟悉。
“你了解赛德讷斯吗?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琼瑰咬着干燥起皮的下唇,“赛德讷斯是最大的独立灵力猎人联络站点,但是……它的老板对灵伦中心有点……排斥。”
见夏芒一脸沉思状,何琼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放松,“大的目标没有冲突,但是未必任何小利益都一致。跟你说这个只是提醒你注意些,别觉得小事上退一步关系不大,走到现在这一步,任何一点大意都可能让我们一脚踩空掉下深渊。”
夏芒叹一口气,何琼瑰不信任项蘅和背后的赛德讷斯,项蘅也不相信灵伦中心啊!说不定把灵伦中心也当成圣辉那种地下小黑作坊搞什么人体实验呢。
躺倒在小白为她私人定制的床垫上,夏芒感到整个人身心都舒畅了。小白从衣袋里爬出,滚到夏芒肩头调整姿势窝在她的颈窝。
“剩下的两个人是谁呢?”夏芒喃喃自语。
今早7:00,灵伦中心才来得及在圣辉案尘埃落定后,进行一次战后总结会。
夏芒提前检查剩余四份病历资料的内容,发现没有一个名字认识,没有一段专业术语看得懂。
夏芒:……
放心了,可以把这一堆麻烦交给灵伦中心了。
那份核心病历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当病历融入自己身体时,系统辅线任务“寻找自己遗失的东西”进度已经达到50%。难道自己是圣辉的初代实验体?那么其他四份和自己的资料放在同一密码柜中的病历又属于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四份病历对于夏芒是看不懂的天书,对于灵伦中心而言却成了关键信息——这是除童桦母亲那份病历外,仅剩的完好资料,其余病历都在档案室启动自会系统时被销毁成灰。
夏芒将加密档案投屏到会议桌,四份病历像被诅咒的塔罗牌悬浮空中。“这是从圣辉档案室盗出的核心档案,各位专业人士各自看看自己专业的部分,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当最后一份档案展开时,秦羽双的咖啡杯砰然碎裂。
“林秋白……”秦羽双嘴唇打颤,是夏芒从见过的失态,“他是我的老师,十四年前死于实验事故……”
何琼瑰也立即安排技术处职员进行信息比对,核查人物身份。
“这个韩峥就是韩皓尔,他在13岁时改过名。说明韩皓尔很可能在13岁以前就被圣辉纳入实验范围!”
“冯城和古丘生两人的信息查询不到,不知道是权限问题还是被刻意隐藏,短时间内查不到,我们还在尝试扩大范围并进行反追踪……”
医疗部也迅速行动,根据医学记载还原四人的生理状况和实验手段。
夏芒在会议室中人声鼎沸忙碌得不可开交时静静看着同样沉默不语的秦羽双。
她没想到四份病历牵涉出如此迥然的身份,她实在想象不出这几人与自己有什么关联。而秦羽双目光炯炯盯视着那份林秋白的资料,目光又缓缓移到韩皓尔那份上,目光几个来回后忽然猛烈震颤,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