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心下一惊,乍然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还被赤着膀子的宋泊抱在怀里,此刻,任何一个人进来,都足以打碎她作为老板的形象。
但宋泊确实比她反应要快一些,直接单手打开休息室的门,一个转身,将人带进休息室内,他低眸,瞧见蒋流筝脸上的惊蹙,不禁勾唇,“紧张了?”
他还抱着她,自然能感知到怀里人的紧张情绪,人紧张的时候肌肉都是紧绷的,连身子都是僵硬的,尤其是蒋流筝一紧张失措的时候就会无意识轻咬下唇。
流筝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却拍了拍他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宋泊勾起的唇角还未放下,抱她的手将松未松,却清楚地听到门外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声音让宋泊冷不丁再次收紧了手,他抱着蒋流筝死死不撒手,勾起的唇角乍然锊成一条直线,他明明决定要放手,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宋泊却下不了狠心,他理解蒋流筝所有的一切情绪,理解她的失控,理解她面对自己的痛苦,但这并不等于他不记得她那些话,还有当钱砸到自己身上时的痛。
而且,宋泊还想要一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盯着蒋流筝的眼睛,略带挑衅与期许的问道:“你未婚夫来了,要出去么?”
她完全可以选择‘不’,然后宋泊会心甘情愿为她沉沦,甚至决定赔上自己的命和所有身家。
但蒋流筝没有,她强硬地推开他,自己从他臂弯里跳下来,“你在这儿等一会。”
她说着还顺带整理了一下容装,开门时蒋流筝从不犹豫,甚至没再回头看一眼宋泊。
而宋泊看着,看着她离开,看着那扇狭窄的门缝缓缓关合,自己还真是一只见不得光的‘金丝雀’,被她圈养,被她兴致来时垂爱,宋泊眼底通红,他笑了,嘴角闪过一丝可笑与自嘲。
顾铭之看见蒋流筝从休息室出来,目光偶尔一错,想窥见一下她屋里到底是否藏了人,但她挡的极快,“如果你是来提醒我发布会出席的事情,我想大可不必跑一趟,我记性还没那么差。”
“今天和朋友去锦安园吃饭,顺道给你带了他家的红豆羹”,顾铭之将外带盒放在茶几上,余光匆匆略过搁置在一旁的棒球帽和卫衣,接着说,“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家的,尝尝看。”
蒋流筝自然也看到茶几上宋泊留下的衣服,但也没说什么,甚至连个掩饰的动作都懒得去做,只是看着他拿出来还冒着热气儿的红豆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我听蒋三说你生病了,看见你现在没事就好。”顾铭之有些自问自答。
“谢谢关心”,蒋流筝低头舀了两勺红豆羹,却迟迟没放入口中,只是又抬眸说道:“对了,GM医疗转接手续我已经办完了,到时候你签字就行。”
顾铭之敷衍的闷声一嗯,但却缓缓靠近她,又接着弯腰,手掌搭上她握勺的手背,又紧而一攥,在她耳边低低道:“既然如此,那在公司上市之前,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未婚妻。”
顾铭之说着,作势想要吻她,被流筝错过头,吻落在耳后的头发丝上,男人拧眉,攥着她手背的力道加大,“乖一点,你有多少个男人我都不在乎,流筝,我对你已经很纵容了,别逼我。”
听着他的话,蒋流筝心底恶心,连带着眼前的红豆羹都让人作呕,自从医院一别,他倒是越发肆无忌惮,连装都不装,她顶了顶舌,高跟鞋跟发力,一下踩在男人的皮鞋上,“顾铭之,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么?”
流筝挣脱出他的怀抱,根本没估计他倒抽气的模样,甩了甩手腕,兀自走向门口,将门敞开,下了逐客令。
大门敞开,顾铭之看着她那张冷漠高贵的脸,骤然觉得不爽,路过她时,顾铭之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坦然地朝屋内茶几上的衣物看去,随即俯身,眼底露出一丝轻蔑,“玩玩就算了,别真爱上仇人的儿子。”
“挺疯。”顾铭之扬扬唇角,指尖略过流筝额前发丝,若有若无的抚上她脸颊,光明正大的给旁人秀着恩爱,但旁人怎会看到他一边嘴角抽搐的笑,“不过,我喜欢。”
流筝捏着门把手的手掌颤了一下,硬生生压制住想要扇他巴掌的怒气,她看着顾铭之温文尔雅地步态,只觉得陌生。
但她没多想,毕竟她现在精力有限,实在没必要对顾铭之费心费神,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将那盒红豆羹盖好重新放回外带盒中,又看了眼茶几上放着的他的卫衣和帽子,顿了顿神,便一把拿起,走向休息室。
“给你......衣服......”
当她返回休息室的时候,宋泊正坐在浴缸边上出神,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却着实让流筝皱了一下眉头。
“聊完了?”宋泊下压着眼皮,低低说着,又随之缓缓起身,朝她走来,“那是不是该聊聊我们的事。”
宋泊一步一步逼近她,倒也不慌不乱,手里的东西略有张扬,“这是什么?”
“我的衬衫?”
蒋流筝吞了吞喉,原因倒不是因为那件白色衬衫,而是他手里拿着的另一件,她连忙转身,错开他,朝房间内的浴缸走去,“你别误会,我只是借用一下。”
“我的内|裤,你确定?”宋泊好笑的转身,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借用干什么?”
他好整以暇地逼问她。
蒋流筝头大,之前的宋泊从不会这般敏感又发坏,而现在反倒是让她觉得自己低俗又落寞,流筝垂了垂眼皮,又霎时转头,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两眼,又继而丢进浴缸,悻悻然说道:“我记错了,这应该不是你的号。”
宋泊拧了眉,倒也不像以前那般很快就被她惹火,只是眉尾狭蹙,眸色幽深地看了眼飘在浴缸里的内|裤,又看向她,“是么,那我应该是什么号?”
他好笑地反问她,不知为何,当在她的休息室里看到自己的物品时,他竟然有一丝窃喜,更让他觉得或许自己在她心底也有一点儿地位。
“!!”流筝眸子一瞬下移,乍然一惊,她错愕的盯着他,单论身材与脸,确实足够让她上头,所以,当宋泊毫无防备地靠近自己,温柔眷恋地亲吻着她时,她发怔了一下。
“流筝,让我留在你身边,我父亲犯下的错,我会拼了命的补偿你,好不好?”宋泊温柔地亲吻她,拥着她,连声音都带着呢喃的倦色,听着像是海枯石烂的誓言。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一下敲醒了蒋流筝,她猛地咬住宋泊的下唇,用力一咬,血水充斥在两人口腔之中,宋泊吃痛,却没松手。
他听着蒋流筝质问自己,“你拿什么来偿?你凭什么!”
流筝气急了,连带刚刚的怒气,一同挣脱着,她捶打在宋泊胸口,一下一下,接二连三,宋泊硬是不气不恼不松手,“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那你使劲打。”
她大病初愈,身子本身就虚,打几下就没了力气,眼眶忍着通红,宋泊看了不忍心,连带着自己的眼眶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他帮她顺气儿,下巴低低眷眷地摩挲着她额头,“哭吧,哭出来就不那么痛了。”
蒋流筝没说话,但眼泪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滚烫的顺着宋泊的肌肤纹理滑落,一下蔓延至心口,他疼的要命,只好将人揽在怀里,心思弥漫着悲伤还有一阵心酸,但外面却裹了一层糖。
“流筝,我爱你”,宋泊的告白来的措不及防,他此刻无比清醒又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着实让蒋流筝抽噎一下,但大脑神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宋泊说道:“但是流筝,我不会奢求你爱我,也不会恳求你原谅我,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自己也很难过,但我没办法,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无法决定他们做过的事情,更无法弥补他们对你和你家人造成的伤害......”宋泊的声音头一次这么肃穆,低沉的像是祷告。
“但是流筝,也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总得要为自己争取一下爱你的权利。”
蒋流筝楞住了一下,她感到呼吸不畅,尤其是在听到宋泊卑微如尘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心,她仍旧没有吭声,只是垂落在两侧的双臂,悄然环上他的腰。
宋泊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还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说道:“这两天我反反复复回想着,总觉得奇怪,项链的另一半为什么在他手里?录音里的内容的最后一段,却是加了密语的摩斯密码,在他常翻看的汽车制造的书籍中,我找到了‘保利大厦,221B,项链’这三个词,而录音的最后,我父亲说了句,‘对不起’,尽管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我相信,临死之前的忏悔,值得一信,我说这些并不是洗清他的罪证,只是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想想,尤其是你,不要太仓促的给我判了死罪。”
不算狭小的休息室里带着丝丝眷眷的柔情,窗外的夜黑的通透,雨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带着冷风独有的冲击力,将树梢上的枯叶垂落,又将吹打着无数扇还未熄灭的窗户,蒋流筝眼泪糊了一脸,她往宋泊胸口处蹭了蹭,带着些哭腔地问他:“你多久没刮胡子了?”
宋泊:“???”
宋泊:“不知道。”
话题转的太快,他都怀疑她有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但看着她一脸哭花了的妆容,便空了一只手,伸向梳妆镜前的抽纸盒,自然而然递给她一张,又拿一张帮她擦着,有些无奈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听了,你好不容易说那么多。”她能不听么?
蒋流筝抬眸,视线落在他唇边,看着刚刚被自己咬破的下唇,伤口还没愈合,还有血印子,“疼么?”
宋泊捏住她指尖,摇摇头,却问道:“所以,你答应我了么?”
“什么?”蒋流筝反问。
宋泊就知道会这样,有些无奈道:“不要太仓促的给我判了死罪,毕竟,我发觉我根本离不开你。”
爱意太浓烈了,以至于烧灼着宋泊自己的血肉连成一片,在遇见蒋流筝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他甚至觉得男人恋爱脑是种很卑微低端的事情,然而等自己亲自经历过之后,才发觉,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或许被爱的那个人能感受到他的爱意,甚至愿意为了这短短几秒的爱情,暂时搁下一切,蒋流筝抬眸看着他笑,又倏尔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氤氲着血印的下唇。
窗外雨声澹澹,玻璃窗被雨丝切割的支离破碎,连带着着两人彼此交缠的影子,也一同破碎的分崩离析,像一块块碎玻璃,在赤|裸的光源之下,交相辉映。
可这一夜醒来后,宋泊会发现,这会是他人生顶峰中最美好的梦。
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