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 第15章 双皮奶和花胶

二月初，楚市的气温终于稳定地以1字开头，哪天北风发发力，还能勉强降到个位数。

满街绿油油的景致依旧不变，要说有何不同，大概就是地上的落叶变多了。如果想看些别样的冬景，只能到偏远的城郊自己找去。

季城，东接楚市，文凌的老家。从租住的小区到家里车程仅两个小时，两城之间高铁地铁来往十分方便，即便如此，文凌也很少回去。

今年亦是如此，一直拖至除夕下午才不慌不忙地收拾些简单行李，大年初一就想着跑路，在家时除了必要的走访几个亲戚，一天到晚待房间里。

唯一让她开心的事，师父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大大红包，看来徐爸爸很大方。

对待三姑六婆的各种灵魂逼问和催促，她的策略只有一条：行行行，你说得都对。

大伯母：“年纪不小了，该找男朋友了吧？你看你那个高中同学……”

“嗯，您说得对。”

小姑：“早结婚早生小孩，年轻恢复快，别等老了。我同事的女儿……”

“您说的有道理，我赶紧找个人生一个。”

二舅妈：“女孩子嘛，别太拼，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经事……”

“嗯，您给介绍个富二代吧！”

……

提前10分钟来到甜品店，邀约的人没到，文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是一家夫妻店，最早的时候只是个临街小铺，空间小，店里只能摆下2张小桌。跟别的店相比胜在味道正、品种多、分量足，深受周边居民喜爱，生意一直很红火。前几年扩大店面，装修提高了档次，但老板是个实在人，价格没提太多，每天依旧熙熙攘攘。用大家的话说，别的地方吃不到这个味。

大份双皮奶，嫩滑的牛奶蛋羹，薄薄的奶皮上撒一勺新鲜的百香果肉，香味扑鼻。品一口，奶味醇厚，口感柔滑，水果的酸香中和了牛奶的甜腻，依然是文凌记忆深处念念不忘的味道。

“小凌！”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让她回神，一道身影快速朝她走来。

“你来啦，快坐吧，不知道你要喝点什么，没帮你点。”

范淋淋，她的高中同班同学兼多年好友。

五官精致，清纯俏丽可爱，是那种在学校里能引起无数男生讨论的长相类型。身材娇小，穿一件深色羊绒外套，里面搭配米色薄毛衣，连手提包都散发着公主范。

言行举止、穿衣打扮、消费用度，无论从何处判断，范淋淋都是一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公主。

“红枣炖花胶。”范公主点好，抬起头直白地盯着文凌的眼睛。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放下小挎包，把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

“哎，什么叫‘终于’，我除夕回的家，初一走亲戚，初二不是来见你了吗？”文凌替自己争辩。

真实的情况是初二一大早接到电话时，刚睡醒的脑子不灵活，她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约了这么多次才肯出来，你是在打理商业帝国还是拯救地球？这么忙吗？”

“没什么帝国，工作上的事情，很繁琐。”

“自从我说自己谈恋爱，你就很少联系我，真绝情啊！”

“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们，”文凌语气平淡，“热恋期的情侣应该都不希望被打扰吧，哈哈！”

范淋淋眼神依旧十分直白：“可我觉得你是在故意躲着我们。”

文凌呼吸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她的表情和眼神变得坚定：“没有躲着你们。你和李明弋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很般配，你们以后会非常幸福的，我是真心祝福你们。”话说完，朝对方眨了一眼，笑得阳光灿烂。

范淋淋移开眼神，低下头盯着眼前的红枣花胶，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微笑着说：“你还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没怎么变！”

她烫了个卷发垂在两肩，确实多了几分热恋少女的温柔。而文凌二十几年如一日的高马尾，只为了图方便省心。

“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自己”这个道理在文凌的身上行不通。多亏她天生丽质，样貌显年轻，这么多年下来，除了精神气质和言谈举止变得成熟，整个人与刚入大学时没多大差别，学生味十足。

“据说有爱情滋润的女人老得慢，你就别跟我这个单身狗暗搓搓地秀恩爱了。”

范淋淋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初三一过文凌再也待不住，以加班为借口提了几样礼物跑到林葭家里拜年。

松城，西接楚市，从她们住的小区到林家车程也是2个小时。

每年春节假期，外来人口回乡过年后，楚市、季城和松城的车流量减了6到7成，所以她只花了3个小时便从西边文家到达东边林家。

夜晚，林葭洗完澡便躺在床上刷手机，不经意问道，“你工作打算怎么办？”

文凌左手上转得飞快的签字笔瞬间停下，她把笔放在书桌上，手掌撑着下巴叹出一口气，语气沉闷：“难！”

“幸亏我比你早一年毕业，否则我也找不着工作。你这样的都找不着合适的，可想今年的求职难度—地狱级别。”

文凌发愁，愁了几个月，愁得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经济周期，所有行业低迷沉寂，倒闭裁员潮呼啸而来，让所有在职和非在职人员人心惶惶，无所适从。

除了岗位的减少，归国人员激增也为求职难度添砖加瓦，虽然文凌成绩优异、经验丰富，却在竞争中败给了“有留学经验”这个噱头。

她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找不到她自己满意又稳定的工作，多亏她兼职工作的工资高，就拼着那点血气，文凌一直没放弃追寻儿时的梦想，因为那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梦想。

在林家待满三天，文凌心心念念自己年前接的一份兼职工作，虽然在家里对着电脑也可以开始，但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效率更高，因而不顾林父林母的挽留，执意先回楚市。

林葭往年都会在家多躺两天，今年却一反常态，跟着文凌一块回来了。

“你们还没上班，去这么早干吗？”文凌正收拾自己简单的行李，大多是林母执意塞进的年货。

“今年就业形势严峻，提前回去学习，以免被裁员！”林葭义正言辞。

文凌不想深究，于是两个女孩子提着大包小包回了楚市。

还未等文凌切换至工作状态，傅老的电话就到了。

“哈哈哈，今天是春节最后一天假期，来喝早茶的人都变多了。”傅老环视一圈，悠闲地品着茶。

这是位于老城区全天供应早茶的一家老店，当然，中、晚餐除主打的早点外，也供应其它品类的正餐。装修不走高端奢华或优雅精致，而是独具年代感的楚市特色风格，桌椅门窗干净整洁，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已近中午，店里熙熙攘攘，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吵吵闹闹、家长里短。

想要吃到传统美食，还要吃得好吃得实在，就得跟着这些老头老太太们混。这是不久前文凌悟出的道理，被收录在她自编的《文氏人生经验集锦》“生活”门类下。

除了装修风格，这里的几样早点据说来头不小，关于它们的来源、历史、原料、做法……若不是此时意不在此，傅老能对着菜单上的图片唠一个上午磕。

而傅老今日的心思，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

今天的“众人”就两：跟师父坐一块的文凌和坐傅老对面的徐屹。两位众人选择按兵不动，默默等着这个大过年闲得发慌的中老年男人瞎扯半天，看他后面还有哪些花活。

“徐屹啊，听小文说，你们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终于进入正题。

文凌指正：“我没说，是小邱哥和小江姐告诉你的。”

徐屹：“嗯，上次被表弟拉到大西北转了一圈。”

“这就对了，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玩，天天闷头工作对身体不好！”

“……傅叔说得对。”

“你呀，生活太单调，那公司有什么好忙的，你年纪可不小了……”

“……傅叔，我觉得我还没那么老。”

傅老没搭理他：“西北风景好，我去过两次……你们几个人一起玩？”

“四个，刚好一辆车。”

“哈哈，不错，不错，两个帅哥两个美女，路上就没有发生点啥？比如，一见钟情啥的？”傅老笑眯眯地看着两位目标人物，那眼神让后两者腻出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文凌内心OS：一见钟情没有，一见基情倒是真的，差点闹出人命。

文凌尴尬又心虚，拿起小茶壶给对面徐表哥加满茶，茶壶泡的是表哥最喜欢的绿茶，顺便偷偷打量甲方爸爸的表情。

徐爸爸纹丝不动，只回了个冷淡的眼神。

“傅叔，你想太多了。”徐屹收回目光，看着傅老说道，语气像是周一上班开会时的工作汇报。

“小文，表哥都叫上了，你……”

“老爷子，来，喝茶。”她把师父的茶杯续满，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的话。

“你呀，这三年我也是看着你过来的，小微要是有你一半，我都能省很多心了……”傅老抿一口茶，叹着气，“你这孩子，脑子挺灵活，就是少了一窍，哎，真让人替你操心！”

“师父，我条件不好，要求不高，只要是个男的，给我来上十斤金条，我把自己打包好包邮送到他家门口，不劳您费心。”文凌嬉皮笑脸的胡扯。

傅老“嘁”了声：“你们啊，每天挤一个车厢里，良辰美景，孤男寡女，这么好的机会，不应该暗生情愫花前月下**吗？”

“……”两个孤男寡女的表情瞬间开始扭曲。

“怎么？电视剧和小说不都这么发展的吗？旅途中看对了眼，暗生情愫，先婚后爱，亲亲我我，最后完美结局。”傅老振振有词。

“……傅叔，下次去您家里拜访，我一定要跟叶阿姨多聊两句。”徐屹内心翻涌：让叶阿姨管管她家这位，少出去浪。

“师父，你都看了些什么电视剧小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真的还有这样的剧本情节吗？”文凌也坐不住了，除了书法和刻字，老头子哪来时间精力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谁推荐的？

在两位晚辈担忧的目光下，堂堂傅老师被怼得差点缓不过气：“你们，你们……真是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