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 第11章 翻脸无情

一路战战兢兢回到楚市，飞机降落时已凌晨3点，四人安静等车，气氛依旧冰冷而尴尬。

冰冷的是刚洗清暧昧关系嫌疑的两位男士，尴尬的是磕错CP的两位女士。

“你们住哪？”受害者梁成溯打破沉默，语气强硬中带着满满的怨气。

林葭：“地球。”

“……”梁成溯呼出一口恶气，“我只是想知道顺不顺路。如果顺路，回到市区差不多5点了，一起吃个早饭。”

文凌：“今日辟谷。”

“……”

“你们这副表情，回到家里立刻退出群聊，翻脸不认人了吧？”

经常干这种缺德事的文凌右手抹了抹鼻子，撇过头当作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联系确实只有临时的五人群，如果退出删除，便彻底断了来往。

“怎么会呢，哈哈，都说了，很高兴认识你们，没那么无情。”林葭讪讪开口。

“行，你们自己说的。现在加微信，发电话号码。”梁成溯拿出手机，态度强硬。

文凌和林葭面面相觑。不会吧，难道以后要找她们麻烦？

“怎么？不敢？还是怕了？”梁成溯挑衅道：“就算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难道我和表哥看起来像会天天骚扰女孩子的人吗？”

“当然不是，你们都是好人。哪天有空，我们还得请你们吃饭当赔罪呢！”

说出的话覆水难收，两位女士咬咬牙，向梁成溯和徐屹发出添加好友请求，通过后发了各自电话号码。

梁成溯满意地收起手机，撇嘴一笑：“既然不用我们送，那注意安全，我等着你们那顿饭。”

回到两人合租的小区房，时间已到5点半。

毕业后文凌和林葭从舍友变室友，唯一的变化是房子租金比学校宿舍贵了许多。这里距离城市中心CBD有点距离，但靠近地铁和公交，交通便利，去哪都很方便。楼下配套各式小吃、药店、水果店等，附近开有大型超市，因此周边几个小区是许多上班族的热门选择。两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大方简约，两个刚毕业的女生还保留上学时经常打扫宿舍的习惯，把房子整理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

洗漱完毕，临睡前，文凌拿出手机发了一封消息。

[宋老师，明天上午您在办公室吗？]

10月中旬的楚市依旧闷热无比，虽未至中午，睡饱了觉的烈日早已开始无差别伤害每一个此刻外出的生物。

早上9点半，文凌推开一家早茶店的门。

她穿了件深色连衣裙，衬得皮肤莹白如玉。马尾扎高，额头沁出薄汗，她从包里拿出手帕，仔细擦干脸上的汗珠，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室内外温差过大，手臂皮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文凌深吸几口甘冽的空气，待身体适应温度后走进大门。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家早茶店，上次还是林葭生日的时候，宿舍四人在此吃的早茶，然后到附近的商场逛街。这家老字号全天提供早茶服务，主打楚市本地特色美食。有几道餐点位列本市必吃单品榜单，又地处市中心，价格不高，因此慕名前来的人特别多。

门口十几个人正排队等号，店内人声鼎沸，有上了年纪的大爷手拿报纸，摆两道甜品独自品茗；有衬衣西裤打扮的中年男士商务约见；有光鲜亮丽的大妈聚在一块家长里短……这个城市的生活气息全都浓缩在此时此地。

她问了两个服务员才找到34号小桌。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头发略长，带着黑细框眼镜，深色短袖棉麻衬衣，文质彬彬。

“你来了，坐吧。”

这是个2人座的小桌，文凌在他对面落座。

“先喝茶，你想喝哪种？”

候在一旁的服务员立刻接上话：“有普洱、红茶、绿茶、菊花、桔普、铁观音、茉莉花。”

文凌：“菊花茶。”

“我跟她一样。”转过头嘱咐好服务员，青年递过菜单，“你来点。”

文凌快速扫了一眼。这家店有一道特色点心叫冰榴莲，外包一层雪白轻薄的奶油皮，口感软滑，咬开后，香浓的榴莲味扑鼻而来，榴莲向来腻口，但特殊的冰镇口味却非常适合当下酷暑炎热的天气。

于是她选了个虾饺和肠粉，递回去：“我点了两样。”

接过后，青年快速选了红米肠、蒸排骨、牛仔骨、萝卜糕和一份白灼菜心，抬起头问：“你吃榴莲吗？”

文凌点头。

青年勾选了冰榴莲，递回给服务员，服务员把菊花茶包放下，利落转身离开。

一时沉默无言，周围的喧闹声穿不透这一片安静的空气。

“我周末走。”青年缓缓开口，接水、烧水，烫茶具、洗茶、泡茶、倒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杯茶递到文凌面前。

汤色亮黄清澈，气味芬芳扑鼻，抿一口，口感甜润，甜而不腻。

“恭喜你，吴瑛。”放下茶杯，文凌正襟危坐，心平气和。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无声沉默。

眼前的青年，是文凌研究生导师宋元莉的独生子，吴瑛，比文凌年长一岁。

“我妈跟我说了，”吴瑛看着她的眼睛，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文凌依旧面无表情。

“我有那么差劲吗？你就这么讨厌我，连留学的机会都能放弃！”

文凌：“不是这个原因，我没有讨厌你。”

“你是不是…还是不肯相信我真的喜欢你？”

文凌：“嗯，不相信。”十分干脆。

“……”吴瑛身体前倾，语气诚恳，“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吴瑛，我们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美女，你不去追她们，何必来纠缠我？副院长独子，前途无量，喜欢你的女生也很多吧。”

“你不一样，我是想认真和你交往。”

“你对之前交往过的女生都这么说吗？”文凌抿了一口茶，茶温已降，这样的天气喝刚好，“吴瑛，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妈之前说你很适合我，一开始我也觉得可笑。不过慢慢的我才发现，我妈说的没错，我们两个确实很适合。”

“适合？”文凌语气依旧冷淡，“我适合当一个合格的陪练人员，适合帮你完成作业、帮你写论文，适合在你出错的时候补上缺口，对吧？宋老师让我跟你一起去留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想多了，小文。”

服务员走到跟前上菜，一时无语。

“是你自己没想明白这件事。”服务员走远后，文凌继续，“我是想留学，但经济状况不允许。如果以这么奇怪的方式出去，抱歉，我接受不了。”

“就算我妈不撮合，我也觉得我们很适合。”

“吴瑛，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家占了，别人还怎么活？我已经把那篇文章的1作让给你，人身和恋爱自由我自己还不能做主吗？”

听完最后一句话，吴瑛手一抖，茶杯差点掉桌上。

波澜不惊下，暗潮汹涌。

沉默了一个世纪之久，吴瑛小声开口：“我原本十分肯定你会跟我一起出去的，所以，所以……”

把通宵赶稿、寄予厚望的文章1作让给吴瑛，两人一起留学，所有费用宋老师承担。这就是自己的研究生导师当时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却让她陷入绝望。

难以承受一向敬重的导师对自己施加如此沉重的压力，文凌也明白一个无权无势微不足道的研究生绝不可能与学院副院长抗衡。她只好采取拖延政策，跑到西北走了一遭，回来后终于下决心，答应放弃那篇文章的1作资格，但是婉拒了留学资格。导师的意图十分明显，她是迟钝又不是脑子坏了。

“文章已经发表，高水平杂志，你以后的路会很好走，你放心，我不会一直纠结这件事，送了就是送了。”

“……对不起。”

文凌噤声，她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又是沉默良久，她拿起筷子开口道：“先吃饭吧，东西都凉了，不要浪费粮食。”

餐厅依旧喧哗，文凌的座位直面开放式厨房。几个厨师各司其职，包饺子、摊肠粉、蒸包子……忙碌却井然有序。系着红色围裙的服务员在人群里穿梭，拿着菜单或者餐盘。

两人相对无言，文凌心情不好，多少人排着长队也要等的精致茶点到她嘴里却味同嚼蜡，但她还是把自己点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吴瑛，你不喜欢这个专业吧？”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吴瑛抬起头看她，狭长的眼睛在镜片后眯起。

“听说你考别的专业考了一年没考上，之后才换的这边。虽然你名义上挂在别的老师名下，但是跟你共事了三年，我看的出来，你不喜欢这个专业，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吴瑛左思右想，坦诚地点了头。

“也不是坏事，就算不喜欢，有宋老师保驾护航，你以后的前途差不到哪去。”语气里没有调侃，没有嫉妒，没有埋怨，仅仅是在阐述一件事实。

“你很喜欢这个专业？”吴瑛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盯着她问。

“嗯，很喜欢。”文凌点头承认，“从小就喜欢。”

“看得出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或一件事，脸上会表现出来，挡也挡不住。”吴瑛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你以后的路也会好的，合作这么久，其实你比你自己想象中更优秀。”

回到家，室友忙问她情况如何。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文凌把包一挂，直接躺倒在沙发上装死。解决掉一个包袱，身上顿觉轻快不少。

“工作怎么办？”

听到这个，文凌双手捂住脸埋进沙发里。

这也是她现在最大的烦恼。

对于她们专业来说，林葭现在待的公司是个完美选择：专业对口、口碑优秀、工资提成高。

但也有个最大的阻碍。这是宋老师的同门师兄创办的公司，一直跟她们学院有密切合作，据说宋老师在其中间接持有股份。

发生了先前的事，文凌不想触宋老师的霉头，毫无应聘这家公司的打算。现在的她，在培训机构担任讲师辅导一群初中生。另外凭借上学兼职时积累的人脉以及林葭的推荐，她经常接到单子赚点外快，维持生计不成问题。但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依然不断寻找机会投递简历，文凌的梦想一直是进入专业公司。

林葭比她早一年毕业，当时找工作十分轻松。仅仅一年过去，国内外局势风云变换，这一行趋于饱和，另有归国人员潮的冲击，让她的求职之路越发坎坷。

“没事，我养你！”林葭坐她旁边大言不惭。

文凌噗嗤一声：“得了吧你！我有点积蓄，一时半会饿不死。”

“你嫌弃我？”

“我哪敢嫌弃大美女！”

从本科到硕士，两人一直是室友，情同姐妹。林葭每次逢年过节找机会就把人拉到自己家里，林家叔叔阿姨热情款待，其乐融融。别说嫌弃，以身相许都没问题。

再怎么样，也得先养活自己。文凌苦思冥想，还是这句话实在。

人生在世，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