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传 第6章 第四章

皇后死了，对外称病死，刘恒本定好去找那位世外高人讲道，现在也不得不延期了，至少得等皇后的丧期过去再说。

皇后死的第二天刘恒便开始着手在暗中调查此事，调查进行得很顺利，没用多久就查出了下毒之人，此人是宫中不太起眼的一位美人，大家都叫她窦氏。

对于这个美人，刘恒倒是颇有些印象，在吕氏执政的八年间，她曾经是高后面前有名的红人，据说此女家境贫寒，最初在汉宫中并无半点人脉，从容貌来说，此女也不算特别出众，只依靠着自己那份机敏灵巧一步步爬到了高后贴身侍女这么一个人人羡慕的高位。

后来，她和皇后以及其他一众女侍一起被派到代国监视代王刘恒，不同于皇后的贤良与本分，这位窦美人可是精明的很，她到了代国之后便开始用各种手段给高后传递情报，后来，被刘恒设计抓了个正着。

按理来说，她在高后身边做了那么多年事，就算称不上姐妹情深，多少也应该有些主仆的情分，然而当刘恒以手里抓到的证据威胁的时候，这个窦氏竟直接见风使舵，率先提出与刘恒合作给高后那边传递假消息，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戈，没有丝毫的犹豫。

本来刘恒还以为这个古灵精怪的窦女又在和他耍什么花花肠子，便特意安插了些人手盯着她，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直到吕氏一族覆灭，窦氏都忠实地履行着与刘恒之间合作的承诺，未曾有过任何异动。

事后刘恒再次审视窦氏这个人以及她前前后后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她会选择倒戈也并非毫无道理，高后那人极其强势，她在她手底下做事做了那么久，估计没少被欺压，对此，她早已怀恨于心，之前一直未报复只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次只身潜入偏远的代国，倒是给她的复仇计划提供了一个非常有利的契机。

刘恒甚至有理由怀疑她当初是故意暴露被自己抓到。只要一想起那个女人深邃到看不见底的眼睛，刘恒就会越发觉得事实也许真的就是如此，按理来说，以她的城府，这一次毒杀皇后也完全可以做到不留痕迹的，事实却正相反，无论刘恒从何种角度看，这一次谋杀都像是一个构思得漏洞百出的阳谋，难道她又是故意的？

刘恒有些想不通，若是她真的是为了皇后这个位置才毒杀了现任皇后，那她应该尽可能地隐藏，不让自己抓到把柄才对，还是找她问一下吧，虽然刘恒也不觉得她能那么容易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她当面说说。

“臣妾参见皇上。”刘恒走进来的时候，那美人窦氏似是早有准备一般地在门口迎接，并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不同于皇后的谨小慎微，窦氏的一连窜动作都显得优雅大方，显然她对于宫廷中的礼数已是娴熟至极。

“起来吧。”刘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正殿的方桌前坐下，窦氏则按照礼数给刘恒斟上了茶，在此过程中，刘恒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窦氏，然而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情，窦氏都表现得极其从容而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爱妃的茶沏得还是如往常那般的好。”刘恒用唇抿了一小口杯中的茶，温度正好，淡雅清新。

“多谢皇上夸奖，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可以日日都沏给皇上喝。”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甜美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绵软娇柔，若是一般的男人，估计早就沉浸在她这楚楚动人的姿态中无法自控了，然而，刘恒却不为所动，不是因为他定力多强，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

“这倒是不必了，就算爱妃你天天给朕沏，朕也不敢天天喝，若是哪天爱妃一失手，在茶里撒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朕岂不是性命堪忧了？”他这话柔和中藏着锋芒，刘恒唇角带着微微的笑，他倒是要看看这窦氏会做何反应。

“皇上真会取笑臣妾，就算给臣妾借十个胆子，臣妾也不敢在皇上的饮食里动手脚呀。”皇后嬉笑着说道，这句话她说得依旧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异样，她转到他身后给刘恒揉起肩膀来。

“你不敢动朕的手脚，却敢动皇后的？”刘恒质问得温和却不失凌厉。

“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与皇后姐姐情同姐妹.....”

还没等窦氏说完，刘恒便忽然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反手抓住窦氏的手腕，脸上温和的笑容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到可怕的审视，“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跟朕惺惺作态。”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极具肃杀的气势，冷静如窦氏也不免微微一颤，不过只一瞬的失神，窦氏便又恢复了镇定，她依旧带着如桃花般美好的笑容从容地答道，“既然皇上什么都清楚了，直接下个圣旨以谋害皇后的罪名把臣妾抓起来就是了，您又何苦大老远儿地跑这一趟呢？况且皇上一定也很奇怪吧？皇后姐姐这么有身份的人一朝遇害，朝野上下却大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没有任何动静，您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见刘恒眼波微动，却闷声不答，那窦氏反客为主，阴柔却不失力度地反问道，“还是皇上自己心里也清楚，臣妾只不过是某个更具实力的幕后团体的一把刀呢？”

如窦氏所说的那样，刘恒的确从皇后逝世的那天晚上便有了这样的猜想，原因是，他很清楚地记得皇后临终前说的那句话：

她说她在听说高后去世的那一天，就预感到自己活不了太久，并且她还强调了刘恒的血统能让他活下去，从她这话语里不难推断她的死因必与她作为吕氏家族的血统有着必然的联系，显然，整个朝堂之内，对吕氏一族最具敌意的，便是以周勃、陈平为首的功臣集团了。

他们先是击垮吕氏一族，后扶与吕氏对立的刘氏成员也就是自己上位，之后为以防吕氏死灰复燃，便又下手杀死了作为吕氏家族后裔的皇后，然而，他们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便利用了窦氏这个媒介。

不过说是利用，也不完全妥当，以窦氏的性子，若她自己不从这桩事中得到些好处，是断然不会白背这个锅的，皇后一死，这位子便空出来了，想必让窦氏愿意为之放手一搏的也就是皇后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了。

虽然到这里，逻辑都能说得通，然而刘恒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就是之前提过的那一点，以窦氏的城府心机一定早就料到自己会调查这件事，为什么她会留下那么多直指自己的蛛丝马迹？若是功臣集团真的许诺给了她皇后之位，她更应谨慎小心，不留把柄才对。

这个窦氏是最早一批被送来代王宫的女人，她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很久，自己那过于敏锐且专于自保的性子估计早已被她摸透了，她在做这事之前便笃定了自己一定能察觉到一些猫腻而不敢草率地公开她就是杀死皇后的真凶这件事，戚，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刘恒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一阵吐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自己不知要多花多少心思与她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