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局 第77章 迭字四十二

至于起初那根剑穗，他倒是许久都没留意过了。现下他和向莲心一起跟着张道真去玉虚宫前，聂星子才发现向莲心剑上挂着的那根剑穗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了下去。他们穿过人群的时候聂星子实在是好奇，没忍住问了向莲心一句。向莲心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剑柄。

“哦！那个我昨天给摘下去了。”向莲心答得痛快，“既然是要真刀真枪地比，还挂着剑穗像什么话。”

聂星子的刀上没挂什么配饰，他嫌碍事，有时出手太快穗子估计还会抽在手上。郁道谦那把念慈也不挂剑穗，聂星子自然就一直没什么刀剑上可以挂配饰的概念，眼下向莲心这么一说，他只当是有什么讲究，便点了点头。

玉虚宫前的弟子们见张道真来了，顿时都安静下来，张道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向莲心和聂星子各站一边，刚准备点头叫他们开始，人群外不知道谁大着胆子喊了一句：“师伯！一共打几场啊！”

张道真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回道：“一场。师兄弟之间切磋不在输赢胜负，点到即止，一场就够了。”

顿时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张道真哼了一声，冷然道：“平日练功不见多刻苦，看热闹倒是上心。莲心，星子，不必管，你们开始吧。”

向莲心和聂星子闻言就都转向张道真，一同恭敬地行过一礼，见张道真点头准许他们在师长面前动刀兵，这才各自抬手搭上刀柄剑柄。

“你们郁师叔的剑法，你们是无缘得见了。”张道真微微提起声音，扫了一眼四周围着的主峰弟子，“武当无争子郁道谦，不到而立之年已然是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博采众家所长，招式灵活诡变，快剑更是出神入化。他搬去迭字峰之前，我与他大小切磋不知多少次，正经的比试总共却只四次，我在他快剑之下输了三局。”

“难得有机会，别当真只看热闹。”张道真略略顿了一下，这才接着又道，“眼下见不到你们郁师叔，那就叫你们看看天下最不循常理的人教出的徒弟。”

聂星子听他夸自家师父，心下多是高兴，却也有点怕给郁道谦丢面子，闻言也只是抿了抿嘴唇，几不可见地一笑。他与向莲心两人的眼睛俱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仔细着对方的动向，但谁也没有妄动，四下一时间寂静无声。

只是按照规矩，总归还是要让师弟先出手，于是向莲心便冲聂星子一点头。

“聂师弟，进招吧。”

向莲心话毕便抽剑出鞘，聂星子也将刀柄略略向下一压，提声道：“还请向师兄指教！”

话音落下刀光已然射出，朝向莲心手腕疾点而去，竟是要直取他手腕的神门穴，叫他拔不出剑来。这出手不光十足刁钻，甚至算得上是失礼，周遭众人一时间错愕，一声惊呼都噎在嗓子里，然而向莲心看起来却似乎很是欣喜，朗声笑道：“这才像话！”

向莲心立时错身将长剑一横，借势将聂星子的刀向旁侧让去，回剑削向他肩臂，聂星子应变也极快，见势竟是不退反进，矮身便将剑锋避过，转而一式“灵蛇过溪”急攻向莲心下盘。

这招灵蛇过溪，本是黔州三山谷西岩寺的一式棍法，郁道谦曾将其改作剑法，如今聂星子又以手中这柄直刀使出。灵蛇过溪的要诀本在一个“缠”字，聂星子手中薄刀也确如蛇一般，进退灵活，却死死封住向莲心脚下的动作。

只是中原佛门武功招式首推少林，西岩寺的棍法却是周遭这些并未下山游历过的弟子不曾见的，棍法改作剑技便更不合常理，聂星子手里那柄刀的走势也与寻常不同，一时间四周惊疑之声不断。聂星子在主峰这段时间也是规规矩矩地用着本门武功，陡然一招刁钻起来，纵是向莲心也略微一凛神色。只是剑作两刃，刀却仅一边开刃，向莲心当即抽腿踢上刀脊，手上佩剑却分毫没放过聂星子佩刀撤开时让开的空门，剑尖直点聂星子身前几处大穴，出手极快，乃是武当弟子人人皆会的剑法“一气化三清”。

聂星子立时变招，不待刀势行尽便急急回手，刀身向上一挑一撩，以一式“天海涌潮”化去向莲心的剑势。

向莲心忍不住奇道：“竟是惊云二十四！”

这一式天海涌潮，正是大理点苍秘传剑法，惊云二十四式中的一式。向莲心一招不得，却不抽身退开，手上剑招当即一变，聂星子也丝毫不退，两人短兵相接，近身连拆几十招仍是难分上下。虽只是比试，两人的招式都并未当真指向致命要害，但即便如此也仍是招招险要，四周时不时便传来其他弟子惊得倒抽凉气的声响，向莲心与聂星子却尽数作避，斗上这半晌也不过一人被划去了小半片衣袖，另一人被削去了一缕头发。

但向莲心却不止长于剑技，眼下便猝然以左手抢向聂星子肘底，虽是一记武当太极的“海马吐雾”，打得却是极快，聂星子抽身不及，被向莲心以掌根击上小海穴，右手顿时酸胀麻痹，左手便疾作龙爪劲抓向向莲心手腕，抢得一息一瞬，这才抽开身去。

聂星子精研刀兵，拳脚功夫却只寻常水准，左手与向莲心以快打快地又拆上十几招已落了下风，一等右手麻痹略微散去些许就当即将刀一反，以刀柄点向向莲心身前气海穴。向莲心却全不回护，引剑直点聂星子胁下，要叫他回刀来打，不得不救。聂星子将刀一斜，提肘反刀将向莲心的剑锋隔开，刀剑猛然相击，却漾开非金非木的沉郁之声，悠然回响。聂星子微微一愣，动作却并未迟疑，一击之后两人同时向后跃开几步，聂星子落地后便笑道：“师兄这把剑实在不得了！”

聂星子手里这柄直刀是鹿隐之早先上主峰来替他领的，只是武当上下弟子都使剑，要领刀一时还领不到，最后到底还是现打了一把。不过这刀并无太多讲究，和鹿隐之一直用着的本门制剑从材质到工艺都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聂星子用惯了，这刀虽无功，但毕竟也无过，再加上还是鹿隐之领回来给他的，既没卷刃，他便一直舍不得换。眼下兵刃相击，声音却不同寻常，便只能是向莲心那柄剑有些非凡之处了。

听他直言称赞向莲心的佩剑，人群中便传来些议论声。向莲心闻言就坦然道：“这剑本是师父的，我不过是暂且借用罢了。”

聂星子又仔细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柄剑，却分明记得向莲心平日用的也是它。只是他对主峰的事实在不清楚，自然不知道向莲心手中这柄剑便是武当代代相传的名剑东南风，周围那些话声也多是在说他怎么连这些武当人人尽知的事都全无耳闻。聂星子听去了只言片语，却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虽然有些好奇，但眼下尚且在比试，细处之后再问便是，于是应道：“剑的事之后再同向师兄请教，师兄请先进招吧！”

向莲心当即明白这是聂星子不愿独占一次先机，就只扬眉一笑，倒也不同他客气，出手便是武当上清剑法中的“三台临庭”。上清剑法流传下来的原只有古本残页中记载的三式，张道真经由古本总纲之中的只言片语还原至五式，是为五苦五道。然而上清剑法中关于三尸三恶那三式剑招的记载却尽数散佚，眼下武当弟子习练的上清剑法共有八式，除却五苦五道之外，三尸三恶对应的三式剑招却是郁道谦离开主峰之前留下的。

郁道谦对上清剑法本就颇为精研，搬上迭字峰之后又实在无聊，仔细思考过破解之法，后尽数传授给了聂星子，其中又以三台临庭和藏内生光这两式的破法尤为巧妙，郁道谦教得最仔细，聂星子也最熟悉。

至于这两式正巧是张道真所创这种事，聂星子倒当真是不知道。三台临庭的破法讲究时机，并不以力搏力，而在借力拨让，避其锋芒。然而聂星子正将要偏刀将向莲心的剑势卸去，向莲心手中的剑陡一变法，先一步瞅准时机贴缠而上，倒叫聂星子的拆解之法没了用武之地。

好在聂星子反应奇快，当即拧腕让薄刀脱开桎梏，左手在刀脊上猛地一拍便将剑格开，这一下运上了内劲，两人俱是被这刀剑相格的一下震得退后半步。

一时间没人说话，四下寂静无声。此前聂星子在玉虚宫前同彭志观几人大打出手时，当众拆下的便是三台临庭，众人都知道聂星子有破解之法，见向莲心起手便是这招三台临庭，心中俱是焦急不已。然而向莲心却等到聂星子起式之后陡然变招，比起单纯的变法，更像是骗出聂星子的解法之后再作反拆，聂星子却也并未遂了他的剑势，应对虽是有些粗糙，却胜在有效。其中变化不过瞬息之间，张道真看罢便轻轻一笑，周围的弟子却实在难看出什么细致门道，只知道方才电光石火，倒是紧张精彩。

聂星子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却是没想到自家师父所授的破法居然被向莲心再解，当即反应过来这必然是张道真给出的反制之法，便转头看向了张道真，见后者看向他们两个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满意与赞许，他就已明白自己的猜测多半不假。

“向师兄，再来！”

聂星子抖腕将刀一震，刚要再分胜负，手中那柄刀却应声而断，半截刀身敲落地面，作了清脆的两声响。

聂星子握着手中的断刀，面上一时间怔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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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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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迭字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