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乐意在这坐着么?”齐道玄问他,“我给那些臭小子讲医,下面十个听课的,睡倒了八个,剩下一个脸憋得通红,终于忍不住问我可不可以去上茅房,还有一个睁着眼睛神游天外,我一问他刚才讲了什么,一句都答不上来,气得我头痛,问他早晨吃了什么,这答得倒是飞快。”
聂星子听了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不得不费力绷住脸憋着。其实他也不太喜欢坐在屋里没完没了地听那些无聊的东西,但好在迭字峰上没有这些事,许多道家经典连郁道谦都讲不明白个什么所以然,所以很多时候给聂星子讲课念书的事就都着落到了鹿隐之头上。对着自己的大师兄,聂星子自然规矩了很多,听课时既不插科打诨也不走神,好在鹿隐之也不太逼他,见他听累了就让他休息一会儿,像齐道玄说的许多人一起上课之类的事,他自然是没经历过的。
“不过生气归生气,我猜可能是我讲得太无聊,这些孩子不乐意听。”齐道玄接着又道,“所以星子,你要是不太想听的话,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地耽搁一两个时辰,不如出去到处转转,不然到那边和其他师兄弟一起练武,切磋切磋,也都挺好的。”
其实主峰这边他没有认识的人,料想也没什么好玩的,虽说齐道玄要他出去乱转,其实他心里也是一样的不乐意,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不如和师兄待在一处,要听什么也都一并听着就是,于是就摇了摇头道:“能听师伯讲些医书,就已经是跟着师兄沾光了。不过我实在及不上我师兄半分聪明,只希望我别因为太过愚钝惹师伯生气就好。”
“哦,原来星子你也很会讲话啊。”齐道玄笑道,“别太见外了,你和你师父也这么客气么?你怎么和他说话,就也一样怎么和我说话好了。再说,你师兄一来主峰住,我和他聊天,他次次都是三句话不离你这个二师弟。我早知道你学武功的悟性高着呢,这么谦虚做什么?这点你倒是和道谦一点都不像。”
聂星子有点局促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让师伯见笑了……不过我实在是没让师父和师兄省什么心。师伯也不用太在意我,当我是偷偷跑来旁听的就是了。”
聂星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听出齐道玄是担心他觉得无聊,替他着想,心里也觉得感谢。再加上齐道玄性格直爽,聂星子和她说了几句话,发现这不是一位古板严厉的长辈,也不会太过拘泥礼数,说话又轻松有趣,他本就因为齐道玄经常替鹿隐之看病而对她印象颇好,眼下更是对齐道玄又多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他猜想讲课却没人仔细听的感觉想必不好受,心想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听听这位齐师伯讲了些什么,自己听懂多少倒在其次,主要是想让齐道玄觉得自己是乐意听她讲课的,好让她觉得高兴。
不过齐道玄讲的东西,他还真的听不懂。齐道玄知道鹿隐之头脑奇好,她性子又急,干脆放弃像通常讲课那般,从头自最根本的内容讲起,直接要鹿隐之拿没看懂的地方问她。鹿隐之和聂星子一起住在旅店那几天一直都在研究那本毒经,自然有不少问题要问,但聂星子全没看过,连那毒经里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又哪能问得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听着,又一头雾水,简直就是哑巴听雷。齐道玄本来讲得高兴,语速越来越快,鹿隐之当然毫无障碍,顺利地就能跟上她的节奏,但聂星子的豆豆眉却越皱越紧。齐道玄见他听得仔细,倒也有意地放慢了节奏,偶尔还特地问他有没有听懂,聂星子没忍住问些比较简单的问题时她也并没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样认真解答了一番,聂星子又有些愧疚又觉得感动,听得倒是愈发认真了。
不过鹿隐之当然不能直接把毒经拿给齐道玄看,只说是他们外出游历的过程中偶然得见的一本医书,他也只是意外有缘得见,不好据为己有,于是粗略翻了一遍就还给了人家。但他看书过目不忘,就自己凭着记忆重新誊抄了一遍,之后也时时回想,觉得许多地方都想不明白,这才想来请教齐师伯。
其实所谓的誊抄一遍,当然只是个托词。鹿隐之倒是确实把那毒经抄了一遍,却在抄的过程中把所有内容颠倒了过来,把许多毒服下后会产生的效果作为病患的症状写了出来。有一些看起来比较常见的毒,就不把所用的材料写出,只记述解毒的方法,好叫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本医书。至于那些他推测齐道玄可能也觉得棘手的,则不写如何解毒,只写症状,再以推测的口吻写下配毒时使用的材料中鹿隐之自己搞不清楚药效的几种,当作暂且不知如何治疗的病例记下。
那毒经之中虽然有一些常见毒药的制法与解法,但大多都是鹿隐之也确切地知道其中某种材料有剧毒,能够致死,倒也不需要特地拿来问齐道玄。至于比较复杂的那些,有的毒发极快,有的毒性发作时极其痛苦,中毒的人多半等不到找人解毒治病就已经咽气,鹿隐之这本颠倒医书之中记载的病例还真的有不少都是齐道玄没见过的,她刚翻看了几页就面露惊奇,神色也严肃了许多,一边同他们讲解一边仔细思索解毒之法。鹿隐之仔细听来,他并没誊出解毒法的那些,齐道玄给出的解法大多也与毒经中记载的基本不差,有些却给出了不同的方法,他面上虽然不好表现出来,心里暗自却惊叹不已。
不过齐道玄很快就发现,鹿隐之会的这些东西偏门得很,一些并不稀有的药材他不知道功效和用法,那些相当怪僻的材料他却能说出特性。齐道玄皱着眉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子,问他道:“隐之,医书你是不是里外就只看过这一本?”
鹿隐之如实回道:“是。我之前没读过什么医书,所以读这本的时候也看不懂几成。我本想着自己找些医书来看,但又不知该看哪些,我看书虽然是稍微快些,但我现在一窍不通,一开始就胡看乱看,我觉得总归还是不好,所以具体都该看些什么,这就来请教师伯了。”
齐道玄一听自然是大喜,立刻道:“你要来我这读医书,这还能少了你的么?我早说你是这块料,好在现在开始学也不算太晚。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拿书去。”
她没过多久就真的抱着一摞书回来要鹿隐之看,聂星子盯着那摞书的厚度,一时间瞠目结舌,只觉得幸好这书是要他师兄看而不是要他看,否则过年之前别说去扬州了,这武当山都未必下得去。
“从这本开始看,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出声问我。”
齐道玄和鹿隐之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对他的态度就熟稔不少,抽出一本来二话不说就塞给他,语气中颇有些“你不看完就别想着走了”的意思。饶是鹿隐之读书速度惊人,也在看见她抱来那一摞书时苦笑了一声。
“师伯,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您这是觉得可算把我逮住了吧?”
“叫你说着了,赶紧给我看。”齐道玄眉毛一竖,语带威胁地说道,“给你看了那么多次病,一次诊金都没收过,让你看点书怎么了?你看书还挺费事吗?少废话,快看。”
“这就看,这就看。”鹿隐之好声好气地答应着,把她先递给自己的那本医书翻开。其实不光是武当弟子,齐道玄无论替谁看病都从不收诊金,就算对方执意要给,一般也只收些药费,若是病人病得太重太急,又或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买药,她多半还会自己贴钱进去。鹿隐之知道她是和自己说笑,也不戳破,只是依言老老实实地将书打开。他甫一翻开书,整个人就仿佛沉凝下来一般,面上的表情也隐去,就仿佛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一样。齐道玄抱着手臂,颇为满意地看了鹿隐之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聂星子。
“星子,你要看么?我给你另找一本。”
聂星子其实一点也不想看。但他师兄现在在看书,他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和齐道玄大眼瞪小眼,这好像也太过尴尬,还不如拿本书看看,就算是发呆也好装装相,于是就点了点头。齐道玄摸着那一摞书的书脊找了一会儿,从当中抽出一本薄的,递给聂星子说:“你看这个吧。”
聂星子向她道过谢之后,十分认真地翻开第一页,并打算再翻两页就开始发呆,结果刚看了两眼,忽然“咦”了一声。
“师伯,这也是医书吗?”
“硬要说的话,不是。”齐道玄本就存心要看他的反应,见他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更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于是顺势解释道,“你仔细看看这本书是谁抄的。”
感谢看到这里。
孩子不喜欢听课也不喜欢看书。
星子:当大侠又不考文化课(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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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迭字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