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脸色发青啊。”青年回道,“身上受了外伤吧?伤你那东西上多半有毒,几天之内遍身生疮,很难有多少活头了。”
他这话一说,不光那个光头,就连其他几人也俱是一怔。那光头镖师手臂上挨了那女子的一剑,伤口深了些,但其他有几个人或深或浅也受了点伤,听青年这意思,他们竟然是都没得活了,一时间互相对视,却都拉不下脸去问那姓梁的有没有救治之法。
聂星子盯着那光头看了半天,也只没看出他到底哪里脸色发青,只见到他惊得脸上发白,于是转头问那青年道:“梁兄,这是什么毒?若是叫这位大哥说几句好话,梁兄能不能解得?”
那青年比聂星子高了不止一个头,听见他说话就转头看了看,见他年纪又小,长得可爱,一双眼睛又活,看起来倒是机灵,自是不惹人讨厌。聂星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冲他笑笑,那青年就一摊手道:“我说了不和他们为难,要是再逼他和我说好话,那不是跟某些随便栽赃诬陷的人一般高低了么!这么掉价的事,我梁某人可是不干的。”
鹿隐之听他言下之意是知道该如何解毒,但因为刚刚被人冤枉了偷东西,心中仍旧有气,所以才不愿意说解毒之法,刚打算说些什么回寰一番,那青年就又道:“这样吧,鹿家小哥,你和这位聂小哥要是愿意请我吃一顿好饭,我就告诉他们怎么解毒,如何?”
请一顿饭能有什么?鹿隐之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聂星子听这青年对别人阴阳怪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人说话有趣,一听待会还能一起吃饭,自然觉得挺高兴。那青年见状倒也没多卖关子,张口直接就道:“坤草,白芍,当归,木香,柴胡,川羌。两天之内去药铺抓这六样药,磨粉炼蜜,做成三钱重的蜜丸,吃到外伤愈合就可以了。”
那光头镖师愣了愣,问道:“这么常见的药就能解毒了?那每样抓多少啊?”
“要是不常见的毒,你现在还能站在这跟我讨药方子?”青年讥讽道,“和药铺的人说你要抓这六样药,他们就知道你们要配什么,自然就会告诉你们各抓多少了。”
“你别是诓人吧?”有个镖师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要不是那两个小贼的同伙,怎么会知道这毒要怎么解?”
“你别是傻子吧?”青年学着镖师的腔调回道,“我要真是劫镖那两人的同伙,干吗要告诉你们兵刃带毒?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众镖师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只好记下六样药材,等着去路过的药铺抓药。那青年自是不再继续搭他们的车,之后要和鹿隐之聂星子一路,镖头和鹿隐之告别时神情里颇有些过意不去的意思,觉得给他添了麻烦,不过鹿隐之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叫他们别放在心上,最后还托他们给义父带个好。
“走了。”聂星子看着镖车走远,打破沉默似的开口说了一句。
“走了。”青年略一耸肩,转头看向鹿隐之。
“鹿家小哥,你们有马没有?能不能借我一匹?”
*
这马虽然说是借,但谁都知道这一借未必会还,实际也就跟要一匹马差不多。友盛镖局的那些人冤枉了那个姓梁的青年,原是该好好跟人家赔礼的,但这事闹得不明不白,两边又都看对方不顺眼,再加上那青年又跟鹿隐之开了口,这事最后就着落在了鹿隐之和聂星子身上。不过他们二人和那青年之间并没什么不愉快,虽说青年露了一手开锁的功夫,但他分毫没动货箱里的东西,鹿隐之只觉得他行事随性,对他倒是并无什么成见,那青年又健谈,和他们两人讲话自然是不会再夹枪带棒,一路上三个人相谈甚欢。那姓梁的青年说他在家排行第五,别人一般都喊他梁五,让鹿隐之和聂星子也这么叫他就行。不过鹿聂二人和他相识不久,自然是不好这么称呼他,就仍是叫他“梁兄”。
“我说啊,”梁五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们两个真的是师兄弟?”
“是啊,骗你干什么?”聂星子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不像?”
“也不能说不像。”梁五若有所思地说道,“但寻常师兄弟,关系应该没你们这么好吧?”
其时聂星子正坐在鹿隐之身前,两人同乘一匹马,另一匹则让给了梁五。这里荒山野岭,至少得走到前面的市镇才有处另买马匹,梁五之前问鹿隐之借马,聂星子就把自己那匹给了他。梁五见镖局那些人已经走了,就冲鹿隐之笑着说:“借了你们的马,总不好意思再要你们请我吃饭。毕竟是那些人不讲道理,又不是你们对我不住,又吃又拿的像什么话?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鹿隐之和聂星子俱是出言挽留,说既然说好了要一起吃饭,哪有突然又不吃了的道理?不过梁五好像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推辞,鹿聂二人几句话就把他劝了回来,梁五很快就心情颇好地骑着马和他们两个一起走了。他本来以为另一匹马一定是师兄来乘,师弟在马下跟着,结果鹿隐之和聂星子居然站在那匹马旁边僵持不下。聂星子知道鹿隐之绝对不会就这么乘上马去,让自己在下面跟着,但他也同样不乐意让他师兄过多跋涉,两个人一人握住缰绳一边,谁也没说话,梁五最后看不下去了,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看你俩不如一起扛着马走,这样最好。”
最后自然是鹿隐之和聂星子同乘一匹马。聂星子坐在前面,鹿隐之双手绕过他的身侧握着缰绳,聂星子当时个子还没完全长起来,就更显得小,看着像是被鹿隐之护在怀里一样。梁五盯着他俩看了半天,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氛围,最后实在没忍住,就出言问了一句。
聂星子听他说寻常师兄弟关系不会这么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鹿隐之一眼,鹿隐之也只是向他笑笑,并没说什么,聂星子就转头回梁五道:“本来我和我师兄好好的一人一匹马,这不是让了一匹给你,眼下只好凑合凑合吗?不是师兄弟能是什么?我倒是希望我师兄是我亲哥呢。”
梁五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颇有些敷衍的意思,半晌才道:“那你们两个其实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刚刚听你们的意思,好像也没什么特殊要去的地方。”
“嗯。”聂星子点点头道,“玩够了之后去我师兄家过年。”
梁五顿时露出了一副仿佛牙痛一般的表情,“嘶”了一声就不忍再看一般地偏过头去,半晌才道:“不是,你们两个都是出家的道士,怎么还有师弟去师兄家过年这种事啊?”
“因为我不知道过年一般都是什么样的。”聂星子很坦然地回答道,“我师兄说要让我看看。”
梁五一听就知道,聂星子家里不是有什么事,就是有什么变故,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话题,当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反正你们两个也没事,不如和我一起去江陵怎么样?我朋友在那边开店,我叫他请你们吃饭。”
给你当朋友可真够倒霉的,平白无故就要请人吃饭啊。聂星子听了就乐,鹿隐之就回道:“梁兄把解毒的药方给了镖局的几位大哥,我们自然要请梁兄一顿饭聊表谢意,哪有让梁兄再请回来的道理?”
“哦。”梁五想了想,忽然转过头来说道,“那是我诓他们的,其实没人中毒。”
鹿隐之愣了一下,又问:“既然没人中毒,那张药方又是治什么的?”
“你担心我毒他们啊?”梁五笑道,“不会的啦,我没那么小肚鸡肠。他们说我偷东西,我生气归生气,但我确实也没付车费给他们啊。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下毒实在不至于,我只是捉弄他们一下,那方子是干什么用的,他们去药铺一问就知道了。”
聂星子没忍住伸头问道:“所以你给的到底是什么的药方?”
梁五高深莫测地一笑,刻意拖延了半晌才道:“那是得生丹的方子,治经血不调的。”
聂星子自小在迭字峰上长大,迭字峰上没有女弟子,他和女性几乎没有接触,这方面的事自然是全然不懂。现下听梁五这么一说,当然没搞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鹿隐之。鹿隐之倒是知道,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聂星子解释,只好言简意赅地说道:“是女子调养身体的药方,那些大哥都用不上的。”
聂星子“喔”了一声,算是明白了,梁五却讨了个大大的没趣。本来这种笑话,若是没人分享,那乐趣就减半,可若是别人听了却不解其意,那乐趣又要减半,如果最后还要把这笑话解释一番,那就不再有什么乐趣,反倒要变成一件绝顶无聊的事了。他骑在马上心想,这件事可要好好记得,等到了江陵之后和他朋友再讲一遍,他朋友肯定听了药方就能明白过来,再大翻白眼说他无聊,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
“所——以——说,”梁五拖着长音又道,“他们并没中什么毒,我也没给他们什么解毒的方子,怎么样,这顿饭你们还要请么?”
感谢看到这里。
比聂星子更缺德的人,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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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迭字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