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子从来没听师父提过有哪位朋友,就一边吃饭一边求证似地看向鹿隐之。鹿隐之感受到他的目光,自然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又摇了摇头,开口却是在回吕若存之前的话:“我倒是也听说过,但具体是哪位前辈高人,又发生过什么,师父从来没提过。我猜其中多半有什么缘由,感觉不好问,所以从来没问过。”
对于自己的师父,聂星子知道的确实不是很多。郁道谦很少提到自己以前的事,除了热衷于钻研各种招式的破解之法之外,他真的不太清楚师父到底还有什么爱好。他不知道师父是原本性格就有些乖僻,还是从天柱峰搬出来,和几位师伯分开之后一个人待久了才这样,但好在郁道谦也收了几个徒弟,迭字峰上也热闹了许多。
“也是。”吕若存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这么一说,师父多大的时候师祖许他出去游历的啊?大师兄,你下过山吗?”
鹿隐之笑道:“没有啊。我武功平平,师父可能是不放心我吧。”
他这样一说,几个人顿时都想起自家师父在江湖上结仇不少,想想晚点下山这事好像也有道理,不然下山还没长什么见识,先叫师父的仇家找上门来,那些人确实敌不过郁道谦,可未必打不过郁道谦的徒弟。
“不过,”鹿隐之又道,“星子满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下山了,这个师父说过的。”
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当事人聂星子,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啊?师父什么时候说的?”
*
鹿隐之倒不是乱说。聂星子满十五岁的时候,郁道谦把他和鹿隐之一起叫了过去,告诉他们两个可以下山长见识去了。聂星子听出师父的意思是要他们两个一路,于是信誓旦旦地向郁道谦做了保证。
“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师兄。”
鹿隐之也不反驳,只是偏头看了聂星子一眼,只微微一笑。郁道谦却“嘁”了一声,直接道:“你当我是不放心隐之?我是叫隐之多看着你点,免得你在外面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还得千里迢迢去给你擦屁股。”
聂星子自是讨了个没趣,眨巴眨巴眼睛,“噢”了一声权当说自己知道了。不过他自从拜上迭字峰之后就再没出过武当山了,他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听说能出去游山玩水,自然心情愉快又激动,又想到接下来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不用挨师父的骂,简直神清气爽。
“我们先去附近镇子上买两匹马。”鹿隐之一边和他一起下山,一边偏头看了聂星子一眼,“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我想到我出门之后,被师父踹屁股这事横竖都该轮到吕若存了吧!”聂星子一脸的幸灾乐祸,“棋手的金贵屁股,想必不堪一击。”
“嗯,原来星子的屁股不金贵。”
鹿隐之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似乎也是觉得好笑,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就有些怪怪的。聂星子却觉得“屁股”这种词从鹿隐之嘴里冒出来实在是大不相称,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半天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听见自己师兄说“屁股”这两个字,错愕了半天才道:“……本来屁股也没什么金贵的啊。”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屁股其实很金贵,因为刚骑了一天马,他就觉得自己的屁股差不多被颠成了八瓣,只好呲牙咧嘴地问鹿隐之他们是不是不着急,能不能慢点走。他们本就没有什么特殊要去的地方,更没必要特地赶路,鹿隐之就将马一勒,和他一起找旅店投宿。
鹿隐之小时候学过骑马,聂星子却是第一次骑,好在买来的马性情都很温顺,倒也没给这个新手甩什么脸色。然而聂星子顿时觉得骑了马之后好像就离大侠更近了一分,兴高采烈地一路奔驰,并很快感觉到屁股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屁股。
鹿隐之见他下马之后走路的姿势别别扭扭的,将马拴好之后就伸手扶了聂星子一把,无可奈何地问道:“还能走么?要不要我抱你上楼?”
聂星子,十五岁,未来的志向是当大侠,现在在被自己的师兄问需不需要抱上楼。少年人的自尊心顿时让他觉得脸上一烧,脖子一梗就中气十足地回道:“不用!我又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自己走?”
鹿隐之也不戳破,向店家付了房钱之后耐心地陪在聂星子旁边,等他慢慢挪上楼梯。鹿隐之刚一关上房门,聂星子就大大地叹了口气:“师兄,你想笑就笑吧。”
鹿隐之微微挑了一下眉梢。
“为什么要笑?”
聂星子坐椅子都觉得难受,此时已经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床上,半晌才道:“你不觉得我很丢脸吗?”
“你一天就学会骑马了,这不是很厉害吗,有什么丢脸的?”鹿隐之在他旁边坐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再说,让你觉得不高兴的事,我都不会觉得有多好笑的。”
聂星子转过头来和鹿隐之对视了半天,冷不防道:“师兄,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鹿隐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伸手轻轻在聂星子额头上弹个脑瓜崩。疼倒是根本不疼的,但聂星子依然怪叫一声,在床上蠕动着远离了鹿隐之。
“师兄,乘人之危,不是君子行径!”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鹿隐之似乎是觉得有些无奈,看着聂星子叹了口气,“星子,你骑上马就跑了,你到底是想去哪?”
鹿隐之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僵住了,知道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伸手在聂星子那声称并不金贵实际金贵得很的屁股上一拍,说道:“现在想起来了?”
聂星子被拍得一激灵,一句脏话在嘴边差点冒出来,但还是叫他咽了回去。他像是被戳了触角的蜗牛一样,赶紧又往里缩了缩,很是心虚地看着鹿隐之,眨眨眼睛才道:“啊,嗯,没想去哪……就随便走走。”
不过鹿隐之看起来也不像是生了气的样子,他看着聂星子想了一会儿,忽然道:“星子,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聂星子把眼睛瞪得滚圆。
“……啊?”
*
聂星子知道鹿隐之的家在扬州临溪庄,但扬州到底离武当有多远,他从来没有去过,自然就没有什么概念。但现在还是夏天,鹿隐之一开口就已经说到了来年过年的事,多少还是让聂星子觉得有些意外。他仔细想了想,到底多远的地方需要六七个月才能走到,一时间觉得很难想象,但一想到鹿隐之六岁的时候就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武当迭字峰拜师,又觉得有些震撼。
鹿隐之确实和他说过以后要一起去扬州,不过聂星子并没太把这件事当真。他对于别人家里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和畏惧——就算是他师兄家里也一样。他虽然觉得有些勉强,但鹿隐之这样提出来,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他知道鹿隐之也已经很久没回过临溪庄了。聂星子也清楚,大多数人和自己不一样,总还是会想家的,所以他想,就权当陪师兄回去一趟好了。
然而鹿隐之一说从武当到扬州足有两千四百里路,聂星子就有些打怵似的“啊”了一声。虽说有六个多月的时间可走,但这期间却免不了有些舟车劳顿,聂星子倒是自忖多半无事,却担心这般颠簸说不定要把自家师兄折腾得半死不活,最后病恹恹地回了临溪庄,鹿隐之的父母家人多半会觉得他这个师弟在路上没有好好照顾师兄,自是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聂星子想到这里就开始发愁,全然忘记了骑了一天马之后现在仿佛伤病患一样趴在床上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好师兄鹿隐之。
“师兄。”聂星子有些迟疑地说道,“两千四百里,我们要走多久啊?走到过年?”
“嗯?”鹿隐之一听就微微一抬眉,语气轻快地说道,“快的话差不多十天就到了,就算慢的话,两周也绰绰有余。当然,如果天气不好,不方便赶路,那样就要另算了。”
“……两千四百里走十天?”聂星子惊道,“这要怎么走?别说是人,马都要累死了!”
“啊,因为不是一直骑马。”鹿隐之微微转了下身,让他们两个都能看向同侧,然后抬手比划了一下武当山的位置,又比划了一下扬州的位置,最后用食指曲曲折折地描绘出一条路线来,“我们走水路。”
从汉水一路南下,途径襄州和江陵,再随着汉水汇入长江,乘船沿长江东行,若是天公作美,十天就能抵达扬州。聂星子没出过什么远门,船也没有坐过,一听就来了精神,问鹿隐之,那岂不是扬州和武当山之间往返只要一个月,鹿隐之就冲他摇头。
“我们顺流向东,确实只要十天。回来是逆流而上,多半时间都走不了水路,就得骑马或者坐车了,走得快的话也要差不多两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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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若存的屁股风评被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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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迭字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