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子反手把出了鞘的四象背在身后,却在想李乐愁既未受伤,说话又这么中气十足,实在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他讨这解药到底是为了给谁?目光微微一转便看见一个小和尚倚在树下,呼吸太过微弱,聂星子方才竟没注意到他。
原来还真的有个小和尚。聂星子转头看去,李乐愁还在要那人交出解药,不过看他那架势,显然是干不惯胁迫旁人那一套,聂星子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他。
“李兄,这是玄参解毒丸。如果只是常见的毒,它应当能解,你先拿去给那位小师傅服了试试。”
李乐愁神色紧张,也来不及跟他道谢,只使劲一点头,握着那个小瓶去救那小和尚,留下聂星子一个人笑嘻嘻地看着那个又用弯刀又使暗器的男人。
“乌铁四象,你怎么也要掺一脚?”
“你如果把解药交了,我就不搅合进你们的这些破事里了。”聂星子反手握着四象,刀脊在背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他的肩胛骨,“你如果不交,我可就得看情况掺和掺和喽?”
那男人惨然一笑:“算我倒霉,落进你乌铁四象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就是!”
“聂兄……”李乐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师傅咽喉那里的肌肉好像已经僵了,这解毒丸他吞不下去。”
“那小秃驴要是运气好能吞得下去,那也免不了一个死。”男人阴恻恻地说道,“这毒要是遇上青手神机,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以乌铁四象你这点功夫,还是别再盘算了。”
聂星子如何不知这毒由他师兄来解是易如反掌?但眼下他自己下了山来,想些有的没的也没有用处,见这人无论如何也不交解药,这下倒是知道了本来没什么脾气的李乐愁怎会忽然发怒,于是提起了声音,却不接那男人的话,只对李乐愁道:“点他颊车穴,先让他咽下去再说。”
“你既然知道我是乌铁四象,那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可没有我那些师兄弟那么好心肠。”聂星子翻腕把四象顺下来,冷声对那男人道,“你打定主意不拿解药出来?”
那男人“哼哼”笑了两声,直言道:“门主叫我们出来办事,哪有给了毒药再给解药的道理?这小秃驴既不肯说出那老秃驴的去向,那就没用了,难道还要等他把实情告诉你们?我刚刚那一镖若是打中,这小秃驴现在可早就连气都没得喘了!”
聂星子“哦”了一声,也没再跟他废话,手起刀落几下划烂了那男人的衣服,可那人就算被他几刀剥成了白条鸡,衣服中也当真没有解药跌出来。那男人只觉得刀刃在自己身上倏忽间就划过几道,低头去看却只有衣服被划成布片委落在地,他身上倒是一处伤痕都没有,不免心下大骇,也已经知道如果聂星子有意把刀尖往前再探些,他还没等吭上一声就已经被这乌铁刀大卸八块了。
聂星子垂着眼帘盯着他半晌,四象忽然又像乌蛇一样探出,刀尖在他身上几处穴位一触即走,登时让他动弹不得,口舌亦不能言。四象锋锐至极,但聂星子刀尖打穴这几下却丝毫没刺破他皮肤,收手也极为迅捷,那男人眼前只一晃,四象就已经锵然入鞘。
“在这的都是男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哈。”聂星子冷不防说道,“穴道六个时辰自解,你小心别被蜈蚣咬了屁股。”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缩脚又退回来,在那男人眼前蹲下了身。男人眼见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药粉,看不出是什么成分,聂星子却二话不说一手推着男人额前,另手把一整包药粉全倒进了他尚且合不拢的嘴里。
“你说得倒也没错,我光通点武学,不懂什么毒理。”聂星子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这是我师兄配的晨露散,青手神机的毒,你总该信得过了吧?”
聂星子一推他的肩膀让他背过身去,在最后点他穴道让他耳不能听之前,非常好心地告诉他:“待会如果觉得腹痛如绞,不用担心,是正常情况,忍一忍就会死的。”
他见那男人立时面白如纸,便心满意足地拍了他的穴道站起身来,回身去问李乐愁:“怎么样了?”
李乐愁只是摇头,聂星子见那小和尚脸上的黑气丝毫不散,也明白自己带的玄参解毒丸并未奏效。那小和尚已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显然是再救不过来,但他瞳孔虽开始涣散,眼睛却一直哀哀地看向李乐愁,于是聂星子即刻凑近问道:“小师傅,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那小和尚试着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伸指在手边的软泥地上轻轻划了个单人旁,然而还没等他写出什么字来,指尖就已经停下,再也不动了。
聂星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扭头看向李乐愁。李乐愁仍是垂着眼帘看着那小和尚,半晌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李兄,这位小师傅是你的旧识?”
“不是。”李乐愁只是摇头,“我隐隐约约看见这边有人,还以为是和那两个人一伙的,打算对聂兄不利,就先过来看看,结果只看见这个人在难为这位小师傅。小师傅中了毒,暂且没法行动,但本来还是能说话的,那男人就一直逼问他,问他那个老秃……呃,问他那位高僧在哪。小师傅不肯说,他就把小师傅左手的手指挨个掰断。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十指连心,生生掰断太过残忍,况且我听说少林弟子是以拳法出名的,这样说不定小师傅之后练武只剩右手可用……要是我师父在,肯定又要说我乱管闲事……”
聂星子一直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也没插话,只是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本来以为李乐愁这种不善变通的徒弟肯定得是个迂腐至极的老古板教出来的,现在听来,这个师父的个性居然比徒弟更随便些。
“……我是想救他,怎么反倒让他送了性命,说不定我不贸然出来,那人问完话就能放这位小师傅走了……”
李乐愁还在低声念叨着,聂星子又听了一耳朵,冷不防插话道:“哦,我想那倒不会。”
“……诶?”
“我是说啊,”聂星子重新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问的事,小师傅要是想说那应该早就说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身上中毒不算,还被掰断手指。你如果不设法搭救,那人也不会让他走的,只会掰完他左手手指再掰他右手,还问不出就挑筋断脉,再不行连腿上和胳膊上的骨头都可以寸寸折断,最后再悄无声息地把他杀了。我之前还在奇怪,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人甚至不愿意让那小师傅跟我们多说一句话,他刚刚那一镖根本不是要打你,而是为了取小师傅的性命。就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给这位小师傅留一口气,再放他活着走不成?”
李乐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大家都如此狠心……”
“人心难测。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聂星子一边说一边摇头,“把小师傅葬了吧。我们既搞不清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纠葛,这事本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安顿好小师傅,也就算是该做的都做了。”
李乐愁最后又不死心地试了试小和尚的呼吸,可小和尚连四肢都开始发僵,哪里还会再活过来?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在树下挖坑,徒手挖了两下觉得不对,旁边聂星子“喂”地叫了他一声,抬手抛了一段粗树枝过来。
“用这个吧。”聂星子顿了顿又道,“不过感觉这树枝也吃不上多少劲,要是敲到石头,你用你那个剑鞘撬出来就是了。”
“啊?”李乐愁瞪大了眼睛,“不行啊聂兄,拿剑挖坑属实是有点——”
“又没让你拿剑挖,剑鞘拿来挖两下地又怎么了?”聂星子一边说一边摇头,最后把四象的鞘抽下来扔给他,“好啦,那你用我的总不会心疼了吧?不过李兄,你不要在这边挖,你去那边,随便找棵远些的树,在那下面挖个坑。你认得就行,也不要做记号。”
李乐愁实在不觉得刀剑这种东西应该被拿来做这些事,所以虽然把四象的鞘接在了手里,其实也不打算用,但也不和聂星子争辩,只打算等下拿树枝挖好坑再把刀鞘还他。但聂星子让他去别处他倒觉得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才问:“为什么?”
“他的穴道六个时辰就解了。”聂星子抬手越过肩膀指了指背对他们坐着的那个被剥得精光的男人,“我们要是就在这把小师傅葬了,保不齐之后那人就把土刨开再把小师傅挖出来。你去那边挖的时候记得把上面一层草皮留着,我们之后再盖回去,他既不知道在哪,料想也看不出来。我呢,在这树下挖个假坑,留点动过土的痕迹,再堆个坟包,之后如果他想挖,就让他随便挖去吧。”
感谢看到这里。
缺德还是你缺德啊聂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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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奇遇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