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愁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剑从领后插进衣服里,见聂星子跳下水来,想了想还是又道:“星子,真的不用我带你吗?你身上那些伤口,会不会不能泡水?”
聂星子无可奈何地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别管那么多,怎么婆婆妈妈的。走吧。”
水下的距离确实不远,李乐愁也有意地等着他一起往前走,浮出去之后外面天光大亮,倒是刺得聂星子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们凫水到岸边,聂星子爬上岸,刚站定脚就忽然开始发笑,李乐愁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就把道袍**的袖子又提起来给李乐愁看。
“之前的衣服,全都白烘了!”
李乐愁“哦”了一声,眨眨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然想到这是搭在聂星子身上烘干的,突然后知后觉地低声笑起来。聂星子一边抖了抖袖子,再度暗自运起内功来,一边四处张望了一圈,忽然有些意外似的“嗯?”了一声。
“星子?怎么了?”
“你看看这周围。”聂星子道,“认识么?”
李乐愁伸头到处看了看,周围都是草木,他自然认不得是哪,于是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但他仔细咂摸了一番聂星子话里的意思,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颇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星子,你还知道这是哪么?我们要怎么回去?”
“嗯,你不认路,不怪你认不出来。”聂星子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只走出不到半里,聂星子就向旁边一让,叫他往前面看,“你看这是哪?”
李乐愁这半天跟在他后面颇有些提心吊胆,眼下一看,倒终于放下心似的笑了起来。这次不用聂星子说,他也立刻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说句实话,”聂星子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种地方看起来居然还有点亲切。”
因为这里就是李乐愁一开始找聂星子问路时的那一小片坟地。
*
虽然李乐愁反复提醒聂星子把蚂蝗咬过的地方处理一下,但聂星子实在是太困,一边听一边点头如捣蒜,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回了旅店之后一头拱进枕头里就睡着了。
聂星子是因为出门在外才入睡困难,平日里其实瞌睡向来就多,觉睡少了又容易头昏脑涨,眼下一宿没睡简直跟要了他的命一般。既然已经脱出险境,他耳朵里就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李乐愁说的那些进了他的耳朵里,就跟念的什么玛尼哄玛尼哄的怪经一样,也不知道说的到底都是什么,总之胡乱点头先答应下来再说,眼皮也往下直耷拉,看东西都开始有重影,见了床便像见了亲人一般,眼睛一闭就再不省人事。
李乐愁一句话还没说完,聂星子就迅速退出了这场对话,倒是叫李乐愁站在床边偏着头认真想了半天,也还是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聂星子究竟听进去几成。不过他最后也还是不忍像那天在屋顶上那样对朋友施以不许睡觉的酷刑,把聂星子留在屋里补觉,自己下楼去找店家借两件能暂穿一下的衣服,打算把正穿着的这身换下来洗洗。
聂星子这一觉睡到太阳快要下山,他打着哈欠先去跟店家要了盆热水,终归是不好意思给客房的地上泼得到处是水,还要难为人家收拾,于是就在院子边上找了个小凳子坐着,低头开始洗头发。今天外面日头正烈,李乐愁又趁着上午把洗好的衣服晾了出去,眼下刚好收衣服回来,刚一进院子就见到聂星子的那身道袍,于是扬声道:“星子?你醒了啊。”
聂星子正在搓头发,闻声于百忙之中歪头看了他一眼,结果被头发挡着,实在是什么也没看到,就随便咕哝了一声“啊对”,就继续对付他那一头长发。李乐愁自然也是什么都没看到,只看见一张被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孔,心下想着,星子说他眼睛像是冒鬼火,现在看来星子这样也跟古井鬼魂差不多,真是谁也别笑话谁。
李乐愁昨天游了两遭水之后,倒是没额外洗头发,此时便蹲在聂星子旁边问他:“怎么一起来就要洗头?”
聂星子闷声闷气地答道:“他妈的,我真是,我一想到我昨天披头散发地在井底下跟蚂蝗共舞,我就浑身都难受,不赶紧洗干净等着明天头上长蚂蝗吗。”
李乐愁一听就是一哆嗦,迟疑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问道:“头上……还会长出那东西?”
聂星子听了就乐,一边乐一边低头舀水从头顶冲下来。
“逗你的,不会,别瞎担心了。”
洗完头发之后太阳还没完全下去,聂星子打算等头发晾干之后再去松风阁问他师兄今天到了没有,傍晚时分天气也能稍微凉爽些。旅店既可打尖也可住店,白天的时候来吃饭的倒是要多些,他和李乐愁就拣了一个最里面的角落坐着。李乐愁中午倒是自己吃过饭了,聂星子干脆睡过了吃饭的时间,睡的问题解决完了,自然要接着解决吃的问题,他大半夜跟人恶斗一场不算,还要游水,自是饿得肚子乱叫,于是跟老板娘要过几个菜,等菜一上来便和李乐愁一起大吃了一顿,也算是弥补昨晚白跑一趟造成的精神创伤。
吃过饭之后他就跟李乐愁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剥毛豆吃,他知道李乐愁这人恻隐之心最重,昨晚见那几个人横死寺院当中,自是不可能不多想的,因此眼下也有意避开不提,只说些别的,好叫他暂时不要再想起来什么死人的事。
“话说乐愁,”聂星子忽然问道,“你怎么找去那地方的?”
“啊……”李乐愁眨了眨眼睛,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我昨晚起来解手,见你没在屋里,就找了一圈。结果到处也没找见,就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我毕竟不认路,好不容易才听着声音找去的。”
“这样啊。”聂星子点了点头,“也是,我也是听了声音才过去的。这么一说,倒是多亏了昨天刮东风。”
他仍是低头剥着毛豆,也不再多说什么。这旅店里人多眼杂,聊得太多,叫人听去反倒会惹麻烦。好在他不说话,李乐愁也不提,两人兀自无言,倒也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这两个少年人。
然而就当李乐愁见外面太阳落了山,打算问聂星子要不要去松风阁的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了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带云纹滚边的飘逸白衣,头上挽一个简单发髻,仍留了些散发垂在背后,一柄剑佩在腰间,剑柄上还坠着青色的穗子,气度自是不凡,却无骄横傲慢之感,神情温和,眉眼带笑,像是大户人家的翩翩佳公子。
聂星子和李乐愁挑的这间旅店又小又偏,老板娘见来了这么一号人物,竟一时间不敢上前招呼,只当他是走错了地方,又或是看这地方不顺眼,怕他抬手便把店里砸个稀巴烂,心里像是竹筒打水一般七上八下。
聂星子正背对门口坐着,又一丝不苟地剥着毛豆,根本没时间关心到底是谁来了,李乐愁坐在他对面,将一个豆荚凑在嘴边,盯着门口看了半天,也没把豆子咬进嘴里去。他见那公子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便冲老板娘微微一笑,虽不说话,却是颔首打了个招呼,紧跟着就直直地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乐愁眼睛越瞪越大,心里已经盘算到这人是不是为了给昨天死的那些人报仇才追到这里,然而那男子脚步虽轻,却不像是练了什么高明的轻身功夫的样子,似乎只是习惯了轻声缓步走路。那脚步声,想来聂星子绝无听不见的道理,可他却全无反应,那公子又已经近在眼前,李乐愁心里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提醒,便轻轻挪动右手,这样只要微微往下一搭,便能把青鳞拔出鞘来。
聂星子并不抬头,手上剥毛豆的动作却慢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起来。那公子在聂星子背后站定了脚步,打招呼似的冲李乐愁弯下眉眼一笑,便抬手捏住了聂星子的颈后。
聂星子就微微一耸肩膀,露出些有点尴尬的笑来,轻声呼道:“哎哟。”
李乐愁没拔剑倒不是为别的,只是聂星子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管。他就只好眼看着那个武功造诣明显平平、聂星子一人打六个说不定都不在话下的白衣公子轻轻捏住了聂星子的颈后,轻轻松松,简直像是拎住了一只猫儿一般。
聂星子自己倒也没什么反应,颈后这种命门被人把住也不太在意,更不多做挣扎,只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有点心虚地往上瞟了一眼。那白衣公子一直没说话,此时才温声开口。
“星子,你在这做什么呢?”
感谢看到这里。
那这来的是谁,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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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奇遇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