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的到来,让嬴渠梁倍感振奋,朝中的一些大臣们对此却颇感不安。
以甘龙、杜挚为首的卿大夫们,明显能够感到嬴稷对他们的敌意。
对于这位“未来的秦王”,他们的心中充满了警惕。
当他们在大朝会上,看到秦国国君的桌案旁摆放着另一张桌案时,他们发现那张桌案非但与秦国国君的桌案规格相同,还与秦国国君的桌案并驾齐驱,他们心中立时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不久之后,身着秦公朝服的嬴渠梁与身着秦王朝服的嬴稷联袂而来,应证了他们的猜测。
嬴渠梁身着秦公朝服的样子,他们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身着衮冕服出现的嬴稷,他们却是第一次看见。
玄色朝服上,织绘着比秦公的朝服更为复杂的纹路,冕冠前后垂下的十二串旒珠,象征着嬴稷作为天子的威严。
嬴稷本就气势惊人,即便穿着普通的衣衫,也让人无法小觑。
此时,他穿戴着属于天子的整套行头,压得一些大臣几乎喘不过气来。
身为卿大夫之首,甘龙强忍着不适,上前对嬴渠梁道:“君上这么做,不符合规矩。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怎可让旁人与您并驾齐驱?”
即使嬴稷是未来的秦王,理论上,他可以与嬴渠梁平起平坐,甘龙等人也不会默认这种情况发生。
他们不介意嬴渠梁接受来自嬴稷的帮助,毕竟,秦国能够强盛起来,对他们这些世代在秦国为官的人没有坏处。
但以甘龙为首的卿大夫,不愿意看到嬴稷在朝堂上拥有话语权。
嬴稷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唯我独尊惯了,他对甘龙等卿大夫抱有那么明显的敌意,一旦让他掌握实权,甘龙等人岂有好日子过?
现在,甘龙等人也只能向嬴渠梁施压,好让嬴渠梁改变主意,不要让嬴稷插手朝堂之事。
甘龙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职责和使命,即使秦王稷是我秦国未来的国君,他也不该插手当代的政务。如果让秦王稷进入我秦国的朝堂,他与君上意见不合之时,我等又该以谁的决议为准?”
甘龙的话音刚落,便感到嬴稷森冷阴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显然,他这番话已经将嬴稷给得罪死了。
但为了卿大夫们的利益,甘龙退无可退。
甘龙在说完这番话后,立刻便有不少卿大夫站出来声援他。
一时之间,半个朝堂的人都在站在了嬴稷的对立面,愈发衬得嬴稷孤立无援。
所有人都在等着嬴渠梁的表态,毕竟,他才是当代秦国国君。
嬴渠梁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此话不错。可当稷儿接了寡人的《求贤令》,开始影响如今的时局时,我们便已无法将他排除在外。”
“稷儿既是我秦国的贤才,又是未来的秦王,更是我秦国的功臣!他一来,就为我秦国击败了韩赵联军。如果连他都没有资格进入我秦国决策层,恕我直言,诸位根本不配站在我秦国朝堂上!”
嬴渠梁充满威慑力的目光自那些站出来反对嬴稷的卿大夫们身上一一扫过。
“大敌当前,你们只思量着怎么争权夺利,丝毫不为大局着想,实在让寡人失望!”
“寡人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如今,对我秦国而言,尽快提升国力,击退魏军,收复河西失地才是第一要务!谁敢做拦路石,寡人定不轻饶!”
看着眼前慷慨陈词的嬴渠梁,卿大夫一时都失了声。
嬴渠梁上位仅仅一年时间,相较于朝中历经了几朝的老臣们来说,他实在年轻得过分。许多人说是以他这个国君的意见为主,实际上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先前嬴渠梁在列国士子面前谦卑的模样,更是让一些卿大夫潜意识里认为他好欺负。
嬴渠梁的这次爆发,让卿大夫们始料未及,嬴稷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将大秦带到变革之路上的国君,他就知道,他的大父必然是个极有魄力的君主,不会被底下人的意志所裹挟。
“日后,稷儿的意志,便等同于寡人的意志。若寡人与稷儿有分歧,寡人自然会与稷儿私底下协商解决,不劳诸卿费心!”
嬴渠梁表示,他和他家大孙子才是一国的,这些人想要利用他来压制他家大孙子,实在是想多了!
这时,嬴渠梁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谁拉了拉。
他抬眸望去,便见大孙子委屈地道:“大父,这些人欺负稷,稷可以揍他们吗?”
众卿大夫:“……”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身为秦王的嬴稷,居然会这么不要脸!
嬴稷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跟自家祖父告黑状,说要揍他们!难道他以为这是稚子在过家家吗?
嬴渠梁在怔愣了须臾后,对嬴稷道:“你是秦王,在寡人的朝堂上,拥有与寡人同样的权力。你自然可以对那些冒犯你的人施以惩戒。”
“既然大父都这么说了,稷可就不客气了!”嬴稷这么说着,挽起袖子走向了卿大夫们。
卿大夫们:“!!!”
不是,这嬴稷来真的啊?亲自出手打人,他这个秦王跌不跌份儿啊!
嬴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走上前后,对着甘龙、杜挚等人就是一顿好揍。
在虎视眈眈的嬴稷面前,甘龙、杜挚等人丝毫不敢还手。
不还手,他们顶多是挨一顿揍,要是他们胆敢还手,他们恐怕就要罪加一等了。
然而,甘龙和杜挚沉得住气,不代表其他人也沉得住气。
都是养尊处优的卿大夫,他们这些人平时何曾挨过揍了?更不要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揍。
有两名卿大夫,在嬴稷的巴掌挥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反击了一把……
嬴稷看到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对着殿内的侍卫们道:“这二人意图谋害寡人。拖下去,斩了!”
在场的秦国君臣们都没有料到,这场闹剧到了最后,竟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甘龙和杜挚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为这两二人求情,却被嬴稷一个眼神逼退。
只听嬴稷淡淡问道:“你们两个,也想步那二人的后尘吗?”
甘龙和杜挚终于不说话了。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嬴稷的嗜血和残暴。与他作对,是真的要死人的……
秦王稷的一应举动看似荒诞不羁,细究之下,却颇有深意。
他向嬴渠梁请示的那个举动,看似是在向嬴渠梁撒娇,实则却是在用此举对甘龙等人方才的质疑做出回应——这个朝堂,依旧是以嬴渠梁的意志为主,即使是嬴稷,行事前也需要先征得嬴渠梁的同意。
嬴稷虽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了嬴渠梁之下,却不会容许其他人犯到他头上来。
那两名被拖下去的大臣,便是杀鸡儆猴的“鸡”。
那二人的惨叫声,在殿外响起,在场所有卿大夫们,一颗心都不由悬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才在终于消散。
但盘旋在卿大夫们心头的阴霾,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了。
……
在嬴稷的主导下,短短数日功夫内,秦国朝堂上就进行了一**换血。
嬴稷以甘龙、杜挚等人对他不敬为由,将这些人全部贬了官。空出的位置,则由他带来的人暂时顶上。
虽说范雎、蔡泽等能臣没跟着嬴稷一并来到此处,但嬴稷麾下许多将领都允文允武,暂时拿他们来应急是不成问题的。
在刚刚接手这些工作时,这些人对于战国初期的诸项事务还有些手生,但他们很快便对这些工作熟稔了起来。
他们纪律严明,处理公务的速度比原有的卿大夫们快了不止一倍,这也让嬴渠梁啧啧称奇。
嬴渠梁向自己的孙子虚心请教道:“你是如何敦促这些人干活的?”
身为秦君,嬴渠梁可太清楚手底下的人拖拉起来是什么样了。
这些人处理起公务来居然不需要嬴稷监督,便能自发自觉地卖力干活,嬴渠梁自然感到惊讶。
“是秦法。”
当着嬴渠梁的面,嬴稷也没有卖关子,径直道:“商君与大父第一次变更的律法名曰《垦令》,《垦令》中的第一条,便是要求诸位大臣当日事当日毕,不得拖延到第二日。如有违背秦法者,必将受到严惩。如此一来,官吏自然养成了高效处理政务的习惯。几代过后,官吏们也习惯了我秦国的风气。”
“原来如此,这新法看来当真是好东西。”嬴渠梁道。
“新法能够令我秦国国力大增,能够让我秦国黔首变得骁勇善战,自然是好东西。”
对于嬴渠梁的话,嬴稷表示赞同。
“也不知,你口中的‘商君’究竟是谁,何时会来助寡人变更我秦国律法。”
从嬴稷口中听多了变法之后的美好未来,嬴渠梁不免对“变法”一事心生向往。
“其实,稷也可助大父完成变法。毕竟我秦国如今所奉行的律法,就是当初商君所变之法。不过,变法非一朝一夕之事,稷又不能在此地久留。这事儿还是交给商君来办吧。”
这是嬴稷第一次提到“离开”这个话题。
嬴渠梁当然知道,嬴稷身为国君,不可能离开他的秦国太久。但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孙子,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也让嬴渠梁心中生出了淡淡的不舍之情。
“大父放心吧,稷虽不会在此地久留,但既然稷接了大父的《求贤令》,稷至少会助大父夺回河西失地。”
嬴稷已经盘算过了,等到那批在秦国游历的士子们重新回到此地,他正好可以将那些从老氏族们手中夺来的职务交给那些士子。这时候,白起练兵也应该能够看到一定的成效了。
他和白起将崤山和函谷关屏障夺回来,让秦国有天险可依,他们的使命,就算初步完成。
没有嬴稷的襄助,史书中的嬴渠梁都能够咬着牙从那样艰难的境地中熬过来,有了他的襄助,秦国的发展只会比从前更加顺当。
当然,这也会让秦国提前进入魏国、齐国的视线范围之中。但风险一向与机遇并存,他们绝不会畏惧风险!
这时,手底下的人来报,道是赵成侯和韩昭侯送来了求和书。
嬴渠梁将这封求和书打开的时候,嬴稷就在一边跟着一起看。
当他看完这封求和书后,面上布满了阴霾:“看样子,寡人打他们打得还不够狠,他们居然觉得出些钱财,就能将俘虏换回!”
“赵侯和韩侯无非是在试探我秦国罢了。”嬴渠梁道:“若我秦国不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他们才会一点点往上增加筹码。”
“大父耐心好,稷却没什么耐心。”嬴稷对身旁的使者道:“去告诉赵侯和韩侯派来的人,赵国与韩国需要一家割让十座城池给我秦国,否则,休怪寡人与他们翻脸!这十座城池必须是地段好且与我秦国接壤的城池,不可随意拿一些边陲小城来充数!”
“还有,我秦国不养闲人,赵侯和韩侯拖延一日,便需为这些俘虏提供一日的粮草!他们若是不想要这些俘虏,这些俘虏可就随我秦国处置了!”
《商君书·垦令》第一条:“无宿治,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则农有余日;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则农不败。农不败而有余日,则草必垦矣。”
意思是:不允许官吏留下当日的政务不办,那样邪恶的官吏就没有空闲时间到百姓那里谋求一己私利。假如群臣的政务不相互拖延,那么农民就会有充裕时间来耕田。邪恶的官吏没有时间到百姓中谋私利,那么农民就不会受到危害。农民就不会受到危害,就会有充裕时间来从事农业生产,那荒地就一定能得到开垦了。
PS:已知,嬴稷是嬴渠梁的孙子,嬴政是嬴稷的曾孙,提问:嬴渠梁和嬴政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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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