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鬼 第12章 盘问

纹身步骤简单，先是在制定位置描出图案轮廓，再用纹身针描边，最后上色就算完成。

外敷型的麻药是乳白色的，敷上十五分钟就擦拭干净，敷过药的皮肤触感比较迟钝，描边的时候感觉不到笔的动作，像是那块皮肤已经跟姜且毫无关系。

男人手艺不错，很快就画出图案轮廓，跟网上的图片别无二致。

在纹之前，男人再三跟姜且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才下针。纹身笔是电动的，下针时会有电池的嗡鸣声，男人没骗人，这种针纹身的确不疼。

陈三妹端起手边泡了胖大海的纸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开始套话。

“小伙……额，不对，大哥是哪里人啊？”刘海下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男人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男人头也没抬，笑着回：“小姑娘够刻苦的啊，纹身也不忘练口技！我是本地人，从小就在这片儿长大的，你也别大哥大哥的叫了，我姓高，叫高壮，不嫌弃的话叫一声壮哥就行！”

人如其名，果然是又高又壮。

呵呵，叫你一声壮哥你敢应吗。

姜且在心里暗笑，司让在一边整襟危坐，紧盯着纹身笔，做好随时伸手去拦的准备。

边缘的花瓣很快成型，男人用笔吸了点原料，准备开始描下一瓣。陈三妹没接他刚才的茬，他也没觉得奇怪，开门做生意早就练就一身自说自话的本事。

“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啊，来上学的吧，周边的景点都去过了没，壮哥我可熟，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

“……壮哥这么多年没出去过？”陈三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勉强。

“没呢，得开店啊，不然吃什么！”

“攒老婆本儿呢？”

“嗯啊！”

高壮声音十分自豪。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都干啥的？”

“老婆找到没？对方家里同意你们吗？”

“这么多年就守着这么个店，不考虑做点别的？”

“房子车子都买了？”

“还有贷款吗，落的谁的名字？”

一连串的问话直接把高壮干懵了，他逐渐回过味来，停下手上的动作，神情不似刚才温和，要笑不笑地说：“干嘛呢，查户口啊！”

毕竟是十几岁揪出来混社会的人，高壮不笑时一脸痞气，拿着纹身笔的样子像是提着能切人的西瓜刀。

陈三妹不吃她这套，谁不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她活动下手腕，挖苦道：“原来你也有脾气啊，刚刚给人训得跟孙子似的！”

一身肌肉人还那么怂！

高壮关了纹身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且，语气冷了不少：“现在纹身没纹完，你要不想做了可以直接走，麻药半小时会代谢干净，我对小姑娘说不出重话，给彼此都留点脸面！”

眼见事情闹僵，司让连忙起身打圆场：“壮哥，许老师是我的公共课老师，我们只是关心老师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司让比高壮还高一些，他满脸真诚地看着高壮，双手做出安抚的动作，防止高壮突然暴起。

姜且左手掐右手，阻止陈三妹接着拱火，这人一大把年纪了，那嘴比砒霜还毒！

高壮当然知道司让没有说谎，他叹了口气，语出惊人：“你们也觉得我配不上湘湘吧，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是湘湘不觉得啊！我上个星期才知道我俩要结婚了！”

哇哦！

姜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说出的话完全不经大脑：“你确定是你俩的，不是她跟别人的？”

“瞎说什么呢！”高壮白了姜且一眼，坐回圆凳上，弯腰从茶几下抽出一张请柬递给姜且，“请柬都发了，我自己的名字还能认错？”

见到他坐下，司让松了口气，扯着姜且坐回沙发上。

姜且接过请柬，烫金的样式，右下角画着两个Q版的非主流小人隔着水流相望，上面的新人姓名和宾客信息都是手写，字迹工整，看得出来新人很重视。

“看到没！高壮，许湘湘！这可都是湘湘手写的！”高壮用力点了点请柬上的新人名字。

陈三妹眼神闪烁，拂开他的手，很是珍惜地摸了摸新娘姓名。

气归气，活还是要干。

纹身笔重新嗡鸣，高壮稳了稳心神重新下笔，还没碰到皮肤就看到姜且右手飞快伸出在刚描好的花瓣上掐了一把，力道之大，疼得她呲牙咧嘴，还得硬扯个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刚刚说错话了，对不起啊大哥。”

司让有些不忍直视，高壮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开门做生意，高壮自然也不愿把气氛搞得太僵，顺着台阶就下了：“没事没事，你们也是关心老师嘛！”

一边说一边摆手，不复刚刚凶狠的样子。

只是……

司让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姜且，在心底里感谢高壮送来的墨点情侣装，咬牙切齿地点了赞。

右边的陈三妹闯的祸自然不关左边姜且的事，她一心惦记刚刚听到的八卦：“许老师操办婚礼的时候没告诉你吗？你也太迟钝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姜且声音嘶哑的时候，高壮有点怵，刚刚的反击更多还是因为回答不上那些问题而恼羞成怒，现在她恢复正常声线说话时，那种感觉就消失了，而且姜且看人的眼神特别真诚，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竟然让高壮有了想要倾诉的**，明明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他叹了口气：“湘湘从小就犟，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怎么拦都没用。”

纹身笔嗡嗡作响，高壮一边落笔一边给姜且讲他们俩的恋爱故事。

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普通的乖乖女爱上小混混的故事，只是故事的开始和结尾都出乎小混混的意料。

两人的结识跟陈三妹说得出入不大，高壮和许湘湘是初中同学，同校不同班，一个在最好的班级，另一个则是在吊车尾班级里混日子，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因为一场大雨相识。

那场大雨百年一遇，降雨量太大，临江市的排水系统无法承担，市内内涝严重，全市所有学校早早放学，高壮他们初中也不以外。下雨天不像平时，没有那么多乐子可以找，高壮无处可去只能老实回家。

他家住在老城区，排水功能更差，内涝严重，水深的地方能淹到大腿，十几岁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脱了鞋就往水里走，走着走着就看到被困在路边台阶上的许湘湘。

常年霸榜年纪第一的许湘湘在学校里无人不识，但是高壮也是才知道他两竟然住在同一个片区。水位不断上涨，已经快要淹没台阶，许湘湘小脸煞白紧贴着身后的卷帘门，一双眼睛通红。

原来年纪第一怕水啊。

高壮有点惊讶，才发现高高在上的年级第一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哼着歌往家走，原本因为蹚水烦躁的心情被惊喜取代，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只是没走出多远，他又折了回来，走上台阶，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粗声粗气地说：“我叫高壮，初二（13）班的，我家在那。”他指了个方向。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浑身湿透的少年像是天神降临，把许湘湘救出被洪水包围的困境，然后困住她那么多年，不论身份地位差距多大，始终坚定的选择这个人。

这一部分属于青春浪漫小说，高壮讲得异常详尽，接下来的发展则是现实，他只是寥寥带过。

初升高的暑假，高壮父亲进了监狱，母亲跑了，没人供他读书只能辍学，拖着家里人的关系跟个远房亲戚学纹身，而许湘湘不出以外进了最好的高中，然后考上外地的大学，读完研究生以后回了临江市，在艺术学院任教。

中间这十几年他们的联系并不多，偶尔会在企鹅上聊几句近况，关于感情和未来绝口不提。

高壮曾经以为他们会逐渐忘记过去，成为彼此列表里的老同学，可谁知道，三年前，暑假里平凡的一天，许湘湘从天而降，凭空出现在他的店铺门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吓得高壮把自己扎出一手的血，

她说：“壮宝，你什么时候娶我？”

说到这，高壮叹了口气，整个人愁眉苦脸：“你们说，她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苍老嘶哑的嗓音再次上线：“你才傻！”

高壮苦笑：“我怎么不傻，放着条件这么好的老婆不要，傻到家了！”

“小姑娘大半夜的就别练口技了，怪吓人的，我这人胆子笑，手一抖这图可就毁了！”

姜且不受他威胁，毁就毁了呗，反正等阵法失效她就能脱离刍灵，到时候还是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鬼差姜大人！

陈三妹不知道想到什么，幽幽问了句：“为啥怕水啊？”

高壮头也没抬回道：“就是怕呗，哪有什么理由啊，再说了，小时候的事她都记不清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陈三妹没再追问，安静下来听他们说话。

夜深人静，的确是谈心的好时候，姜且兴致勃勃地给高壮出馊主意，反正陈三妹的心愿是阻止他两结婚，只要高壮不出现，这婚自然就结不成，陈三妹的心愿也就可以完成了。

一旁的司让却皱起眉头，他总感觉高壮隐瞒了些什么，从他和许湘湘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许湘湘是个成熟的女人，三十一岁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年少时的一次帮助分量没有那么重，不至于让她如此念念不忘，顶着世俗的压力也要跟高壮结婚。

他能想到的，陈三妹自然也能想到，刘海后的眼睛不再是审视的眼神，而是带上几分探究，吸血鬼不会把猎物推开，只会榨干猎物最后的一丝血肉。

如果高壮说的属实，那她了解的和现实可能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