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叹 第4章 （四）

“这是我种的菜，眼下挖了吃。”春荷用锄头指了指竹篮中葱绿的青菜，答道。

“乡野村妇，”齐崇冷冷道，“我还在想哪个傻子会在院中种地，原来是你…… ”

男人倚靠在桃树边四下环顾，“你瞧瞧，此处风景秀丽，假山，花圃，池水，游鲤，唯有你种下的菜苗，不堪入目。”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字。

春荷继续埋头干活，口中没好气道：“怎么？我在此处种菜可是经过公婆恩准，齐少爷心中不痛快大可以去告状。”

“别提我父母亲，”齐崇拔高声调，深黑的眸子满是不悦，“我如今禁足，全是拜你所赐。母亲她老人家最信鬼神之说，我的病和你有何干系，冲喜更是荒谬至极。不和离能做什么，大眼瞪小眼？”

“你凶什么，我也不乐意嫁给你。若不是公婆待我和善，我早就收拾东西走了。”

齐崇离她近了几分，缓缓蹲下，拨弄青菜叶上的土壤，“我不管，本大少爷在家无事可做。春荷，你必须给我解解闷。”

春荷道：“齐大少爷也就在府中待了几日，便如此坐不住了？你若是无趣，不如去书房看书写字……”

“我最恨读圣贤书。”

“那我也没法子。”春荷白他一眼。

齐崇盯着她，少女雪白的肌肤在薄暮中如同无暇玉石，向上卷起的袖子处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手臂，仿佛一段莹白水莲花，从碧波深处舒展容颜。

齐崇别开目光，“……春荷，你有银子没有？”

春荷放下锄头，警惕道：“你做什么？”她确实有不少金银首饰，去当铺能换许多金银，手中也有几两碎银子。

齐崇摊开手掌，几乎以命令的口气，“借我。”

她冷声回绝，“你想得美。”

“本少爷又不是还不起。”

“我知道你还得起……你拿银子去潇洒，我如何向婆婆解释？”春荷站起身，她已经挖了满满一竹篮的菜，就要往后厨去，“让开。”

“你去哪儿？”

“做菜。”

齐崇神色不屑，“就拿这几颗小青菜？”

“对。”

齐崇叫道：“真寒碜，谁乐意吃啊？”

“本就不是给你吃的。”

春荷打算熬一锅青菜豆腐汤。

她将篮中的菜洗净，蔬菜生长极佳，翠绿的叶子如同翡翠。

齐崇跟了她一路，到了后厨也没准备帮忙，懒洋洋靠在雕花门边，“你真不借我？”

“自然。”春荷头也不抬。她指尖拂过白玉般的豆腐，将其切成均匀的小块，动作轻盈而娴熟。

齐崇一动不动看她，又道：“十倍还你。”

“不是钱的问题。”

“嘁，没趣，”齐崇往锅里瞥了一眼，“看着就不好吃，傻瓜才喝你的菜汤……”

男人说的是气话，春荷已经闻见淡雅的清香了。

＊

夜里，一家人在厅中用晚膳。除了一锅青菜豆腐汤，春荷也帮后厨打下手。添柴烧火，切菜剁肉，样样得心应手。今夜一桌子丰盛菜肴，一半归功于她。

饭菜飘香，佳肴色味俱全。

吴氏赞不绝口，“春荷真是懂事。”边说还边往齐崇处递眼色。

“是啊，”齐老爷道，“多少富家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儿媳妇的这份孝心我们心领了。”

齐峻鼓着腮帮子，“阿嫂做的菜真好吃！”

唯独齐崇一脸阴郁地端着碗，夹了几块酸辣鱼肉，就是不肯多瞧一眼中央的青菜豆腐汤。

春荷突然想起白日齐崇的话。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菜，他嫌弃得要命，最讨厌他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怎么想都不舒服。

春荷灵机一动，她拿过手边干净的瓷碗，舀起一碗菜汤，满面春风地递到齐崇面前，“夫君，喝汤。”

齐崇瞪她一眼。

吴氏见她如此主动，以为二人又近一步，喜道：“哎呦崇儿，瞧瞧春荷多疼你，娶了这么个媳妇你还整日板着脸……”

齐崇恨恨接过瓷碗。碗中豆腐白嫩，青菜碧绿，表层漂浮大大小小的圆圈，热气腾腾。他吸了一口气，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春荷幽幽笑道：“慢点喝，夫君别噎着。”

吴氏笑得合不拢嘴，看向齐峻道：“看看你哥多喜欢……”

齐崇攥紧拳头，不好发作，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狠狠瞪她。

春荷眨眨眼，露出明艳又无辜的笑容，在男人耳边轻声道：“……是谁说傻瓜才喝我的菜汤？”

“……”

＊

夜间就寝，二人还在一处。灯火摇曳，今夜两人的话比往日多一些。

“喝汤的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只要你……”

眼瞧着齐崇笑盈盈朝自己走来，春荷立马道：“不借！”

“不借无妨，本少爷有了寻开心的新法子。”

“何种法子？”

齐崇勾唇一笑，道：“你，和我一起出去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