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柳州村山脚下。
乌云密布,天色骤变,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笼罩了整个夜色。电闪雷鸣之中,宅内的灯笼在狂风中摇曳,红绸被吹得猎猎作响。
末兮一阵晃神,刺耳地话灌入耳旁,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浊气,让她觉得心烦燥乱。
“丽丽,你啊伯给你寻得夫家已经是我们镇上数一数二的富商,虽然年纪大点,待你等娃一落地,届时才知你啊伯地良苦用心,这女人啊,嫁什么都不如有钱重要。”
末兮侧身一瞧,面露困惑之色,不自觉捏紧掌心。
只见一名粗粝的阿婆正在耳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末兮注意到她嘴边喷-出地唾沫星子,秀气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下意识屁-股往后挪了挪。
那朴娘见末兮似乎一脸不情不愿,一时恼怒拍桌而起:“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进去没有,老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可告诉你,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们全家富贵正等着这笔聘金讨妻子呢。”
末兮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
“这难道是在做梦,”末兮两眼一转,用力捏了捏脸。
顿时一阵吃痛,脸上留下两指红印告诉她,这不是梦。
明明昨天她正敷着面膜在头等舱准备拜访非遗传承人李先生,为她的下一个非遗拍摄做准备。
如今却一席朴素粉红色华服,头戴流苏玉簪坐在铜镜前。
周围是一个下脚都困难的小陋室,越过斑驳老旧的木门外,是暗淡老旧的大堂,末兮一眼便被红头巾盖着两箩筐的吸引住。
思索片刻,原来自个竟是穿越了,末兮根据原主的记忆。
原来原主本名为丽丽,自十岁父母双亡成了孤女,差点饿死在农田,被阿伯捡回家领养至今七年有余。
而刚才说话的人,正是啊伯的妻子,名为朴娘,自啊伯走后,曾经蒸蒸日上的绣坊在朴娘贪得无厌般大刀阔斧地改-革下,如今的绣坊只剩一副空架子,至此家道中落。
末兮撩开两边袖口,骨瘦如柴的手臂皆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新旧叠加,想来刚刚凝固的血痂便是昨天朴娘的作品。
才不到十八的小姑娘,绣坊鼎盛时便被当了八年牛马,绣坊落寞后,为了聘金迫不及待送去给六旬的贾府做妾。
末兮心里却忍不住骂娘。
“待会贾府的刘管家马上来接你,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听话,搞砸了我让你这辈子生不如死,听到没。”
朴娘冷不丁出现在末兮背后,恶狠狠地警告,惊得她一身冷汗。
她一个僵硬的回头,学着原主怯生生的表情,朝阿婆一脸害怕的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阿婆不依不挠,面露鄙夷之色:“这嫁到城里给贾老爷做妾,那也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那王昭又是和灵丫头苟且,聘礼也没几个子,你跟他有什么好。”
吃香喝辣,末兮心中暗讽,那贾老爷可是出了名的荒淫无度声名无-耻下流,传闻才六旬的他府里便死了二十几位妾室,至于如何惨死,民间铺天盖地众说纷纭,甚至有写书人专门记载了厚厚的一整本。
正经的人家一听闻贾府纳妾,便跟听了鬼故事般,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将房门关紧。
这时末兮视线落在枕头上写着安神药的药瓶。
原来原主是吃了这过量的安神药导致死亡。
这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一布如追兵利刃,四面楚歌,退无可退,这换作是任何一位女子,想来最轻松的做法便是自杀了吧。
这时大堂在阿婆的指挥下,进了几位朴素布衣,头上简单的挽着发髻的丫头,正井然有序的摆放桌椅。
末兮眼珠一转,不行,得想个法子逃婚。
而逃婚不得先搞点盘缠,这时,末兮看向了堂中-央正堆满了秦贾珍送来的聘礼。
趁人不注意间,手伸入红布内。
这时朴娘眼疾手快一把拍下末兮的手。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厅堂内几名小工,不由停下手中的活,目光皆好奇的往闺房内探。
其中几人低头撕磨了几句,似在憋着什么笑。
末兮一阵吃痛:“阿婆,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我就想瞧瞧。”
朴娘斜眼一溜,面目甚是可憎:“你也配!”
末兮眼框一热,她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打一出生便是爸妈含在嘴里的金疙瘩,一辈子吃穿不愁,月生活费五万的白富美,这要搁在现代她早一把揪她头发,一顿暴揍了。
无奈如今好汉不吃眼前亏,末兮按捺下汹涌的愤怒,咬着牙嘴唇微微发颤。
眼下盘旋在她脑海里逃离二字愈发浓烈,正当末兮冥思苦想之际。
一个十岁小孩跨过门槛摇头晃脑而来,憨实的脸上长着同她老母一模一样斜视的下三角。
不用猜就知道此人便是朴娘的儿子王富贵。
一时二人皆是大眼瞪小眼对视着。
王富贵顺手从桌上拿着喜饼边嚼边探头探脑往屋内钻。
“娘,大姐嫁人了,可有席吃,上次吃席还是爹爹去世的时候,我现在还记得爹爹席上那口滋滋冒油的牛大-腿。”
王富贵一阵回想,嘴里不自觉分泌着唾液,憨痴的表情-欲-仙-欲-死。
朴娘看着王富贵憨痴的表情宠溺一笑,食指轻点额头:“瞧你这馋样",继而斜眼眺了眼末兮:
“你啊姐只是去给人当妾的,有席吃也不在咱这吃,等你娘给你买个媳妇,你娘给你大办三天宴席,给你吃个够。”
王富贵一听,不喜反怒,这种话啊娘在他耳旁早说了千百遍,他耳朵可都快听的起茧了也从未实现。
王富贵一把推开让末兮垂-涎三尺的鸡腿,一脸不满的嘟囔着。
朴娘也不恼,神秘一笑钻进灶间,出来是手上端子一个鸡腿递给王富贵:“就知道你馋这口,你娘现在有银子了,以后咱天天吃。”
王富贵眼馋地接过鸡腿,紧接着半信半疑问道:“真的,娘,以后我们天天可以啃鸡腿吃啦。”
被王富贵这么一问,朴娘顿时忍不住后了眼眶,心里泛着酸“瞧把你那个早死的爹把我的宝贝儿子苦成啥样了,富贵,赶明开始,娘顿顿让你吃上肉,穿好衣。”
“在给你买个新妇,给我生个金孙子。”
“那贾府前阵刚死了个儿子,正着急留后,若是你阿姐能马上给贾府生个孙子,靠她,我们也是大功臣了。”
朴娘越想,嘴角快翘上了天,乐得合不拢嘴。
王富贵吃着满嘴流油见啊娘开心,他也跟着乐呵。
末兮趁阿婆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富贵身旁:“富贵,给你姐尝一口。”
“凭什么给你吃,连出阁都蹭不到你席,你还有脸想吃鸡腿。”王富贵哼唧一声,没好气地迈腿离去。
末兮瞧这富贵一股憨痴模样,顿时有了注意,连忙扯住袖口:“唉,别走呀,富贵,你可想吃席。”
富贵迟疑了片刻间,末兮乘胜追击,手舞足蹈继续蛊惑:“姐姐有办法带你去吃喝玩乐,还有玩你最喜欢的蹴鞠。”
一听到蹴鞠,王富贵眼睛一亮,来了兴趣:“真的,吃喝玩乐,还有蹴鞠可玩。”
“保真”末兮一边拍着胸脯保证,一边拉着王富贵进屋。
原本嘈杂的雨声戛然而止,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伴随着屋檐偶尔滑落下的滴答声。
一声气势汹汹的敲门声打破了雨后的宁静。
亥时已到。
朴娘步履匆匆将贾府的管家刘民迎接入堂屋。
进门来的是贾珍相的几名手下。
刘管家表情微恙,随即眼含笑容,礼貌客气扶手致敬,几人客套了几番。
其余几名手下百无聊赖之际,相续拍拍衣袖上的水渍。
只是眼前那丽丽的走路姿色,心中泛起了嘀咕。
夜已深,困意袭来,朴娘打着哈气,目送着钻进夜色的花轿后,便不在多想继续回去屋里做她的美梦,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好大儿已然离她越来越远。
另一处的花轿进入蜿蜒曲折的游廊直抵贾家大堂。
大堂正端坐着正房明月,一副当家主母的仪态正坐在贾珍相右侧,即使是上了年纪,也是一脸风韵,正同贾珍相一同等着新上门的妾事敬茶。
另一边的贾珍相早按耐不住躁动的心,搓着手掌数着秒钟等着他日思夜想的娘子。
不远处的轿子停下,众人视线不由地将目光投向门帘。
眼下一身新娘服饰的王富贵一脸新奇,在两旁的丫头引领至堂中屋,正当他寻思着这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门槛至地板,用材都及其讲究,红布帘下出现了几人正渡步和端坐的脚,服装一看就是讲究人。
待一旁管家象征性念叨了几句恭迎话后。
一旁的丫头立刻端上准备已久的茶水递到丽丽面前准备敬茶仪式。
这时红桃下的王富贵早已等得不耐烦,一股脑欣开红盖头:“什么时候才能吃啊,等得我肚自好饿。”
一时,众人傻眼了,贾珍相蹭的一声拍桌而起:“你是何人”。
刘管家目瞪口呆后浑身只剩发-抖。
眼下年仅十岁的王富贵一时被眼前乱作一团人唬住般,呆头鹅般傻傻的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人不知所以:“啊啊姐说,照她说的做,便可吃美味佳肴,还答应带我骑竹马,看蹴鞠。”
“你,你你”贾珍相只差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你还看蹴鞠,来人,把他打一顿原路轰回去。”
几名下人如临大敌般急冲冲地将王富贵回家门时。
朴娘正躺坐在大堂,赏着月,吃着贾珍相送来的名贵糕点,一脸享受。
突然,大门砰地一声,将朴娘吓得一个激灵。
“我说朴娘,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给贾府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管家刘民义愤填膺的将王富贵推至大堂。
“啊娘,我害怕。”此刻穿着一身新娘服的王富贵吓的屁滚尿流,回来的路上鼻涕混着眼泪,一脸粘腻,抽抽搭搭,看着即狼狈又可怜。
朴娘先是一怔,手中的芙蓉糕点不自觉落地。
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比哭还难看,随即一声河东狮吼冲破喉咙:“我儿,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