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至崖州后 第4章 004

翌日清晨，仍在睡梦中的宋云忽被门外一道响亮的女声给惊醒，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些急意，像是等了阵子都未见屋内有所动静，不由是扯高了些音量。

而屋内这头，睡意朦胧的宋云猛地从床上撑坐起，睁着惺忪的睡眼望向从窗台照进屋里的晨光，一时只觉得有些恍惚。

然而此时屋外那道响亮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这下倒是彻底吓跑宋云的瞌睡虫了，她彻底清醒过来，霎时忆起昨儿在海滩上赶海时，与阿雅约定好的俩人今日一同将捡到的海物拿去镇上卖的事。

思及此，宋云蹭地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慌里慌张地套着鞋，迫不及待便赶去开房门。

只因是这几日每天早出晚归的，着实是太疲倦，直到今日才得停歇下，不知觉便睡过了头，也不知阿雅在门外等了多久了。

宋云心底满是愧疚地想着，哗地把门打开，却忽见一脸担忧的阿雅正立在她门前，欲敲门的右手还停留在空中。

这下两人都有点愣住了，见状宋云不由有些窘迫地揪着衣角，满怀歉意地开口问道：“阿雅，你几时过来的，可是让你久等了？”

昨儿她们是约着在村口碰面的，没想到却是因她睡过了头，让阿雅专门跑来这一趟，这让宋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而阿雅却是摇摇头，心中松了一口气，才轻笑道：“我倒没等你多久，只是方才唤了你好几声，迟迟不见人应，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得我便要去砸你家门了。”

宋云闻言却是不好意思笑起来，见阿雅这般关心她，她也忙心存感激地解释道：“我无碍的，只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点，今儿才睡沉了。”

“无碍就好，如今你是小娘子一个人生活，万事还需注意着点儿，这乡下呢，多少是比不得你曾经生活的大城池的，另外，若以后你有何事，也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宋云见阿雅如此诚挚地叮嘱她，这一刻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身体缓缓划过，让人觉得心底暖暖的，这是她到这个异乡以来，结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之一，她一时无以言表，只能是郑重地向她道谢道：“我晓得的，谢谢你，阿雅。”

“莫跟我客气。”阿雅轻快地摆摆手，便开怀道：“既都收拾好了，那我们便出发吧。”

“好，我们走。”

*

此时村道中，一辆宽大的骡车上载着两桶满当当的海物，左右两边各坐着个年轻姑娘，驶出村口，便向离黎村十里之外的清水镇缓缓驶去。

这是离黎村最近的镇子，平常若是走路过去，高低得花上一个多时辰，若是坐骡车，便能提快一半的脚程，阿雅轻车熟路地驾驶着骡车，一路上倒显得颇为兴奋。

以往时间她们农活繁忙，不常得空出来，只有到了这赶海的时节，倒能够多来几趟镇子逛逛，偏生阿雅又是个向往外面世界的女子，得了此机会，便高兴地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说个不停。

宋云坐在颠颠的骡车上，静静地听着她唠嗑她们的日常琐碎，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不忍住好奇追问细节起来，两人就这样唠了一路，不曾察觉时间过去，不多时便到了清水镇。

骡车驶入坊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段青砖铺就的街道，宽约能容下两辆小骡车，不过却无多长，打眼瞧去便能瞧到尽头的清水河。

街道两旁，有商贩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还林立着三两家酒家与客栈，恰逢今儿是赶集，人也比以往多了一番，瞧着也算热闹。

不过此景对于宋云来说，却无多稀奇，她自幼便是在城池中长大，早就见惯了京城中十里繁华的昌盛景象，便也无多诧异。

只是这清水镇她第一次来，对此并不熟悉，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她也不晓得，便转头看向一旁的人笑问道：“阿雅，这些鱼虾海物，我们待会拿到哪里去卖呀？”

阿雅这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热闹的胭脂摊，闻听宋云这么一问，倒想起来差点忘了正事了，便忙抬手指着左前头最高的一间酒楼欢快道：“瞧见那间最高的楼没？”

“它名唤聚香楼，是这清水镇里最奢贵的酒楼了，他那里任何食材都收，只要是新鲜、好吃、营养价值高的，价高他也收，待会我们便拿这些海物卖给他去，我和那里的掌柜也算熟人了。”

“这么瞧着，它确实与其他的酒楼客栈不大一样。”宋云应着，便仔细打量起那聚香楼，发觉其不仅比其他的酒楼高，外围装潢也比较精致，连牌匾都镶着薄薄的一层金边，着实是显贵气。

“听说那里面的酒菜极为好吃，只是价格也甚是昂贵，进去一次至少得花上上百文起呢，如若我要是能有机会去畅吃一次，那此生亦是无憾了。”阿雅一时赞叹着，目光中也充满羡慕与期待。

闻听得此话，宋云不禁乐了一下，不过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她这般处境，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去品尝得这些美味佳肴，如若还真有机会的话，她也定会带着阿雅一块来大快朵颐一顿。

两人停下话头，阿雅便忙将骡车驱赶到聚香楼后门处，待骡车停稳后，宋云率先跳下来，紧接着便将车上的两桶海物一一搬下来，阿雅则忙着将骡车绑好，待收拾好后，两人才提着各自的水桶走过去。

这会出门迎接她们的人，是这聚香楼里后厨的领头厨子李刚，人瞧着高高胖胖的，大大咧咧，一脸喜庆，见到人来便忙招呼道：“哟，是阿雅姑娘来了啊，有阵子没见到姑娘来了哟。”

“是呀李大哥，主要前阵子忙，也没收到劳什子好物。”

阿雅笑应着，此时的李刚却注意到阿雅身后的宋云，不由疑问道：“这位姑娘是？”

“噢，这是我好友宋云，今儿同我一块来卖这些海物的。”阿雅说完便指了指宋云身边的水桶，宋云见状，便也忙上前同李刚打了声招呼。

而此时的阿雅似想起什么，随即又笑着同李刚说道：“对了李大哥，若今后是我这云妹子收些劳什子来卖，咱这边可也要一致对待哦？”

“阿雅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李刚闻得此言，却是毫不犹豫地笑着爽快道：“这是自然的。”

话至此，李刚便将宋云和阿雅两人带来的海物称起重来。

除去了水重后，宋云捡的海物约莫一斤左右，总的可换来四十五文钱，而阿雅捡的斤重与她差不多，不过阿雅捡到了一个肉质肥美的大海螺，这便多赚了十文钱。

虽然所赚的钱不算很多，但这是宋云身无分文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赚到的第一桶金，她已非常满足，即使这点钱还远远不够还陈庄哥当初借她的一贯钱，但她相信，只要她一点一点赚，一点一点攒，终有一天会还完的。

*

辞别过李刚，宋云便跟着阿雅回到街边走走逛逛，这会时间还早，两人也不急着赶回去，她也顺便认认镇子上的路。

临近中午时刻，两人路过一个老爷爷支的小食摊，锅里头正煮着滚烫的粉汤，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正值饭点时刻，也是诱得宋云口舌直生津。

而一旁的阿雅早已肚子咕咕叫，待问得这粉汤是两文钱一碗，便提议着在这儿解决午饭，宋云觉着两文钱已然是十分实惠，便也欣然同意了。

吃饱喝足，两人便往另一边小巷子走去，怎想，才刚走过转角，便瞧见了旁边一家不起眼的小书肆，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书肆走去，连脚步都出奇地一致。

这整齐划一的默契动作，不禁逗笑了书肆里的老板，宋云停在门口，看向和她同时停住脚步的阿雅，两人也不由会心一笑。

说起两人的关系，初始是阿雅瞧着宋云怪可怜的，颠肺流离来到这他乡，还因此失去父亲变成孤苦伶仃一人，便出于好心在她危难时刻伸出援手。

然而在这相处过程中，阿雅却渐渐了解到，宋云不仅仅是有着大户人家小姐那般的知书达礼，更是广读诗书见过大世面。

阿雅小时候也识过两个字，也甚是喜欢向宋云了解外面的世界，便喜欢向宋云靠近，而宋云自然也感受得到阿雅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热情相助，自然而然地，两个真诚的人便慢慢靠近，交起了心。

此时，宋云走进小小的书肆里，看着架子上摆着的各式书籍，除了部分她已读过，剩下的便是些著写崖州地区特色的合集，这不禁勾起了她的兴趣，便迫不及待翻阅起来。

许是过于沉醉书中，当她忽听到书肆老板有些刻意的咳嗽声时，抬头望去，却见似略带些忧怨神色的老板已转过头，继续同阿雅交谈起来。

宋云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囊中羞涩，便有些讪讪然地将书放回了原地，心中却想着，等哪天她赚到了钱了，她定然要将这书肆全包了来。

宋云这头才刚放下书，却听见那头同老板讨价还价的阿雅说了声不买了，语气听着像是失落透顶，见状宋云便忙走上前去关心地问道：“阿雅，你怎的了？”

阿雅闻言，却是显得一脸垂头丧气，“我忽而想起来，待会还得留着钱买那棉花团子去，若是买了书，只怕是便不够钱了。”

见阿雅抱着怀里的书爱不释手，宋云一时不解，只得是纳闷地问道：“这会买那棉花团子来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