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阮轻轻回家后果然生病了。
刚回家时外婆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洗了个热水澡,但阮轻轻体质不好,刚开始没什么事,到后半夜的时候还是发烧了。
她在睡梦中哭,说梦话,老人睡眠浅,外婆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起来给她喂了退烧药,在她的房间陪着她。
“轻轻不怕不怕,宝宝快睡,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阮轻轻只觉得眼皮沉重,头痛,难受的想死。
心情瞬间下沉,好像一尾在岸边搁浅的鱼,要命的窒息感包裹着她。
这种感觉又来了……
阮轻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捂着耳朵,眼泪汩汩如源泉。
她嗓子沙哑,语气很艰难,一字一句的开口:“对不起……”
最后一个“起”字几乎是气音,像是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外婆心疼的问轻轻“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阮轻轻摇着头哽咽。
她无法思考任何信息,只觉得好疼好疼,浑身都疼,虚弱无力,无法动弹,无法睁开眼睛。
她的整个身体像在无止尽的下坠,而周遭只剩黑暗。
好害怕啊。
阮轻轻不断的掉着眼泪,她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对…不起………外婆……”
对不起,您这么年迈、衰老,却还要照顾糟糕的我。
——
开学第二周就请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小长假,阮轻轻“转学生”“病秧子”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整个九班。
“听说她外公之前在城里当老师,人家就是在九班走个流程,下一次考试就分到一班去了。”
“是吗?而且不是说下雨淋湿了,最多感冒发烧,两三天就好了,她直接请了一周的假。”
“平时看着挺清高的不理人,估计人家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上课吧。”
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阮轻轻刚开学时也不爱讲话,不爱社交,但偏生长的漂亮,唇红齿白,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
有些女生本来就对她有不满,这下更是借机发泄出来了。
同桌郑依然有点看不下去,虽然说阮轻轻比较安静内向,但她相处了几天,觉得她人还是挺好的:
“不就是嫌人家长的漂亮吗?”她声音高了起来,看着某个女生,语气不屑道,“王一一,你自己追班长追了一年都没追到,还不如多花时间找找自己问题,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算什么本事。”
王一一也怒了:“不是啊郑依然,和你有什么关系,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谁说谁关你什么事……而且,又有谁不知道你喜欢江津渡啊,事儿是没发生在你身上,要是江津渡和阮轻轻有些什么你怕是比我还要………”
旁边的女生搡着她,王一一就是在这时候看见江津渡进来的。
少年周身像镀着一层光,指尖转着篮球,一步步往里走。
王一一瞬间噤声,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头,半晌,她才弱弱出声,问旁边的女生:
“学霸什么时候进来的?”
汪以琛从座位上往出走,微笑道:“就在你说要是江津渡和阮轻轻有些什么那句……的时候。”
王一一脸爆红,郑依然早都红成辣椒了。
江津渡面色不变,像是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也不在意一样。
汪以琛食指和中指抵了抵额头,贱兮兮的说:“没事儿,我们走了,你们继续哈。”
王一一和郑依然脸热的可以煮虾了。
——
出门后,江津渡问:“你刚才说…阮轻轻在你们班?”
“对啊,转学生嘛,”汪以琛边嗑瓜子边说,“怎么了江哥,你认识她吗?”
汪以琛星星眼八卦。
“不认识。”江津渡云淡风轻的开口,声线慵懒矜贵。
汪以琛摇摇头叹息:“那可惜了,小姑娘长的贼漂亮,眼睛大皮肤白,就是不爱说话,哦,听说好像上周五下雨回家淋湿了,一周不来上课,你最近算是见不到她了。”
江津渡的眸在听到“上周五淋湿”几个字时突然变得有些晦暗。
汪以琛还自顾自继续道:“不过也算了,你身边又不缺女孩儿,虽然她那种气质是独一份的,但人家一看就是那种娇娇弱弱好好学习的,话说,隔壁班最近那个小女神………叫啥啥雪来着,也长的好看………”
江津渡漫不经心打断他:“一会儿和高一新生打,专心点儿。”
汪以琛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奶奶的,就那几个刚从初中上来的小屁孩老子还教训不了他们了,随便打打就让他们输的屁滚尿流。”
——
阮轻轻清醒了一夜。
早晨第一缕晨光破晓而出的时候,她才睡着了。
她做了一场大梦。
在梦里,她好像沉在一个漩涡之中,周围的旋转水压使她被吞没,巨大的冲力,天旋地转。
她大声的呼喊,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兜兜转转,阮轻轻自己走向海底。
然后是暗无天日的黑。
周遭的声音快要冲破她的耳膜。
扇耳光声,磕头声,吵架声,吼声。
“我错了,我不应该被那个女人迷的鬼迷心窍。”
“离婚吧。”
“想死就一起去死吧。”
“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为什么!”
——
阮轻轻的母亲季常乐是家里的独女,最受宠的女儿。
季老爷子季知禾和季老太太温徽宜一起给她取的名字,寓意是知足常乐。
季老爷子说不求女儿有什么大的成就,大的作为,只要一辈子开心快乐就好。
在季常乐人生的前22年是这样的。
作为家里最受宠的独女,她是季家的掌上明珠,况且季知禾是知名的教师,温徽宜是商人家庭的女儿,季常乐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尽受珍视。
18岁那年,季常乐刚刚高考完,前几个志愿都是离家近的大学,但偏偏被调剂到了最后一个——西安。
温徽宜舍不得女儿,季知禾念叨着“出去闯闯”,季常乐一个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然后认识了阮鹏程。
季常乐是个大学生,阮鹏程却是个高中肆业的混混。
乖乖女的前十八年顺风顺水,过的称心如意,独生女的身份也造就了她为所欲为的性格。
沉浸在和阮鹏程的甜蜜之中,季常乐不仅学会了抽烟喝酒烫头纹身,大学毕业以后更是不顾父母的劝阻要死要活都要和阮鹏程在一起。
然后温徽宜妥协,季知禾妥协。
季家拿出一套房子一辆车子给阮鹏程让二人结婚,为的是不让外人看轻了自己女儿。
很快,季常乐怀孕了。
孕期八个月,季常乐亲眼目睹阮鹏程和两个女人在自己车里出轨。
浮生美梦尽数破碎,自此,季常乐从人间跌入地狱。
第一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
但当阮鹏程屁滚尿流地跪在自己和父母面前,一边掉眼泪一边磕头,然后重重地扇自己耳光,声音大到甚至惊走了窗外的鸟。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被那个女人迷的鬼迷心窍,我真他娘的是个混蛋,乐乐你打我吧,你打我。”
他拽着季常乐的手往自己脸上来的时候,季常乐才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抽出来手抹掉了自己下巴的泪。
没怎么吵,最终只剩下阮鹏程一个人的嘶吼。
没人知道他不想分开是因为爱还是因为钱。
第二天,日子照旧。
季常乐的精神状态却一天比一天差。
进医院前一天晚上,季常乐在回来的阮鹏程衣服闻到了女香。
于是半夜就被120拉到了急诊,再加上季常乐身体状况差,急救和生产几乎是同时进行。
外婆说那是真正的鬼门关。
但季常乐在大难过后,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看着自己身边的肉团子,只觉得陌生。
她脸庞瘦了很多,睁着大眼睛懵懵的问温徽宜:“这是我的孩子吗?”
温徽宜眼含热泪的点头说“嗯”,然后说“她很漂亮,我的宝宝受罪了”,抱着她哭。
季常乐看着孩子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然后狠心的撇过头去:“把她抱走吧,我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