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让你卧榻静养几日,你跟着我出来作甚!”
阳光照在北疆城的街道上,看着随处可见各式改良过的器具,周听澜回望身侧男子,放缓脚步,担忧问道。
买点路上所用物资罢了,她一个人足矣,再不济她让个将士帮她搬些物件,真用不着他这个刚从阎王手中抢回条命的人帮她。
“我天天闷在床上,你什么也不让我干,澜儿,人不光会被毒死,还会被无聊死。”谢泽川松动他稍稍僵硬的胳膊,一瘸一拐努力跟上周听澜的步子。
周听澜看着谢泽川的样子,感到好笑又心暖,这男人明明自己走不动还硬要跟来陪她,真是……
那日她守在谢泽川床榻旁直至夜半,本想他病情已然安稳下来,脑中紧绷的弦放松下来,困意感顿时袭来,她趴在床榻边睡去。
剧烈的咳嗽声突兀传入耳中,惊醒了睡梦中的她,她慌忙抬头查看,男人脑袋下的枕头已经被血浸湿,血,满床塌的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谢泽川——”
怎么办,她要去找李大夫来,对!李大夫!
女人慌乱的叫喊声夹杂男人痛苦的咳嗽声惊动了门口看守的将士。
“快——快去喊李大夫来,快啊!”
将士赶忙转身跑向隔壁营帐,空中隐约还能听见他的声响:“李大夫——出事了!”
黏糊的血不断自谢泽川口中喷出,带得他无意识咳嗽,李大夫匆忙赶来,见状,他打开药箱紧急施针。
针落下的瞬间,床榻上的谢泽川咳得更加剧烈,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加重,大片的红色血花绽放在李大夫青色布衫上。
“李大夫,需要我做什么吗?”她的语气竭力保持平静问道。
“我药箱里的药材恐不够,你去再那些来。”
“好。”
她应声去拿,跌跌撞撞从隔壁营帐拿到药材,撞进幔帐时,谢泽川已然呼吸平稳地重新睡着。
床侧的李大夫脸上密布汗珠,他瘫坐在椅子上,虚弱低/喘道:“周姑娘,谢将军情况已经稳定。”
药材自手中脱落,落在地上发出响声,门口站着的人已然跑至床榻旁,见男人安稳的睡颜,对李大夫连声道谢。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入营帐,她眼皮耷拉下来,再也忍受不住,靠在椅子里陷入梦香,梦里谢泽川正坐在床榻之上朝她笑。
“小声点,别吵到她。”
熟悉且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她不悦地蹙眉,缓缓睁开眼。
“谢泽川,你终于醒了!”
“是,祸害遗千年,澜儿,我回来了。”谢泽川安抚周听澜道。
她瞪向谢泽川,真是不会说话:“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祸害的!”
不过对她来说还真是个祸害,至少是个Boss级别的。
周听澜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惹得身侧正在晃动肩膀的谢泽川莫名其妙问道:“澜儿,你不会真想让我在床榻上无聊致死吧?”
周听澜摆手:“没有,只是想到前几日你复健时的滑稽模样。”
谢泽川耳根不禁泛起红来:“澜儿,能别再提了吗?”
“恐怕不行。”周听澜捂嘴浅笑,那可是谢泽川的黑历史,要记上一辈子呢。
谢泽川前几日因连躺床榻七日而肌肉存在些许萎缩症状,周听澜见他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见她如此,谢泽川常愤愤地捏周听澜脸上的软肉表示不爽。
为了让谢泽川早日康复,乔氏再度让周听澜每日去送汤药,汤药中放上不少珍贵药材,小火慢慢炖煮,肉质软糯入味。
不复之前上杆子给boss打卡,周听澜十分爽快地接过食盒就来。
谢泽川得知自己寿命仅剩一年后,他觉得十分对不住周听澜,若是他死,澜儿该如何面对百姓的非议啊!
往往这时,周听澜便会安慰谢泽川:“不怕,一年时间变数过大,我们会有办法的。”
见周听澜仍在回忆,谢泽川不满道:“澜儿,我们快些去采购吧!”
“对,目前采购最为重要,你说陛下是因何把我召回上京城的?”
谢泽川仿若在炫耀般:“自是因澜儿的锻刀技艺,陛下为之欣赏,特让我与你同回上京城面圣。”
“可不是,那日可真是吓死我,我刚准备去给你送汤药就被秦斯年拉住,说钦差又带陛下的懿旨来。”
周听澜掏出自己提前备好的采购清单,走进家成衣铺子,她开始大面积扫荡里面的衣裳。
“那日我得知能够回上京城,感觉周围的树木都变得格外顺眼。”
终于能够回去了,那些污我父亲名声之人,都给我等着!
“掌柜,拿来的这些都帮我包起来。”
谢泽川从架子上拿下个粉色披风递给周听澜:“澜儿,这个披风不错,配你。”
周听澜扫了眼披风,伸手摸了摸料子,无奈道:“谢泽川,它不适合现下季节穿,有些厚了。”
“澜儿可以留在以后穿。”谢泽川不依。
他往日听母亲说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件衣裳,不合季节又如何,又不是穿不了,就算穿不了也罢,他又不是买不起。
周听澜白他一眼,继续和掌柜交谈付钱之事,直至两人走出铺子,谢泽川还在惋惜那件粉色披风。
“澜儿……”
“披风真不用买,我们要回上京城,还得准备些路上吃食。”
周听澜顿时忆起原主来北疆城时的经常,她身形不禁抖了抖:“吃食必须要充足。”
有之前成衣铺子的事,周听澜严令谢泽川不要再说话,她来买便好。
买完吃食,两人手中拎满东西,谢泽川得意道:“澜儿,你瞧,我跟出来还是有用的。”
话音未落,谢泽川便感到身子传来阵阵不适。
周听澜心中吐槽谢泽川不仅幼稚,还喜欢硬撑,两人转过街角,打算找处地方歇脚。
两人来到间茶铺坐下,叫上壶茶水:“你看你,这下走不动了吧。”
谢泽川不愿承认:“澜儿,我就是有些累,坐会儿,喝口茶我就能走。”
“还说你能用。”
恰在此时,邻桌有人坐下,亦是叫上壶茶水,眼神却朝周听澜两人不断瞥来。
休息片刻,两人付完茶费用,起身离开。
谢泽川回道:“澜儿,我们快回去把东西放下,我好累啊!”
“都让你不要跟来!”
“……”
而她们起身之后,邻桌亦付完茶费偷偷跟在身后,他止步于兵营大门外不远处的草丛中,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不久之后,风吹过,信鸽飞向南方,草丛后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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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马车徐徐驶离北疆城,碧蓝如洗的苍穹,映照着街道两侧的高大树木,晨间的薄雾缠/绕在路中央的马车上,星星点点的光影投在马车窗幔上。
刷的一声,马车窗幔被女子拉开,她探头朝外张望,口中发出舒服的喟叹声,阳光洒在她发丝上,似渡上层金色。
“谢泽川,你瞧这儿的风景与北疆城中的大不相同呢!”周听澜转头朝坐在马车中的谢泽川道。
马车疾驰而过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起,谢泽川见此怔愣半晌,良久他将手中的酥酪放在桌上。
“澜儿,小心着凉。”
此时虽已临近夏初,然温度仍不高,谢泽川上前将周听澜衣裳拢了拢,提醒道。
“知道了,谢妈妈。”周听澜笑道,瞧谢泽川这架势有当男妈妈的潜力,路上不是让她小心这儿就是那儿。
她拿起桌上的酥酪吃上一口,好吃得眯起眼睛来。
“澜儿又在说笑,临走前伯母让我要好生照顾你的。”
谢泽川经过几日复健,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仅仅在做剧烈动作时会稍有迟缓。
昨日晚上,乔氏做上满满一桌菜给女儿送行,谢泽川亦在此。
乔氏泪眼汪汪地望着周听澜,她女儿自出生起便伴在她身侧,还从未离她如此之远。
周听澜宽慰道:“陛下召我回京,乃是看中女儿,母亲该高兴才是。”
周逸明也安抚乔氏道:“是啊,澜儿去上京是有要事,不久便回来,夫人不必过于伤感。”
他望向周听澜,似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澜儿,若是……罢了。”
话语终究是淹没于一声叹息声中。
周听澜见父亲这样,问道:“父亲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女儿的吗?”
周逸明叹道:“澜儿,你也知晓我因何罪名致使我们全家流放至北疆城的,此人名唤姚宁德,为人表面和善老实,其实奸诈歹毒,若是你遇见他,可千万要当心。”
姚宁德是吗?周听澜内心念着这个名字,我记下来了!
饭吃到最后,乔氏将周听澜的手放在谢泽川手中,语重心长道:“谢将军,我知晓澜儿与你虽是陛下赐婚,然感情甚笃,希望你在路上能够好好照顾她。”
谢泽川承诺道:“我会照顾好澜儿的。”
他如同现下般握住周听澜的手,往后余生他会用性命来守护她。
马车行驶至个小镇驿站,谢泽川掀开窗幔查看天色,天色渐暗,提议道:“澜儿,我们今日便在此休息吧。”
周听澜颔首表示同意,两人走进驿站,店小二赶忙上前迎客:“两位客官可是需要住店?”
“来两间上好客房便可。”谢泽川回道。
谢泽川将行礼放置好,便听见周听澜与他抱怨道:“谢泽川,你说这像不像是家黑店?”
想起适才的客房价格,周听澜便生气,每间房的价格足足比北疆城的房价高上两成。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澜儿安心在此住下便是,早些休息,我明早来唤你。”
就在谢泽川欲要离开之时,厢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小的来给你送点茶水。”
谢泽川打开厢房门侧身让店小二进来:“进来吧,茶水放桌上便好。”
店小二手拿托盘,上面放有两个茶壶,他将一个放于桌上,转身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您厢房内的茶水是小的待会儿再给您送来,还是您自行拿过去?”
他眼睛扫过谢泽川两人的脸,心中盘算,对方给山寨的画像是眼前这两位不错吧,看上去没啥威慑力,应当很好对付吧。
“一并放下吧,我自己拿过去便好。”
两壶茶被店小二放置在桌上,他朝周听澜行礼道:“这是上好的龙井茶,我们还有其余的茶品,若是客官需要,直接喊小的便是。”
“多谢,龙井就挺好。”周听澜笑着回应道。
店小二便要就此离去,关上厢房门的瞬间,他再次扫过厢房内两人的脸,确认后方才离开。
夜半,周听澜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黑夜之中,一抹人影正在往地上倒什么液体,空中飘荡些许刺鼻的味道。
他朝周听澜厢房的窗口露出抹诡异的笑容来,明亮的火焰出现在手中,他将手中火把丢进地上液体中,顿时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