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前任宗主的女儿在苍瀚颜氏并不受待见,并且还常年卧病在床。”
有百连一带的其它宗门之主相互寒暄着,看到百连兰氏时顺便也嚼了嚼舌根。基本都是对于百连兰氏抱有不满的宗门,早就想取而代之,也以“百连”并冠其宗门之名。
“所以如今是想要换个依附,找上流自白氏了吧?也是,毕竟一介女流之辈统合的宗门,除了联姻也就再无他法。”
两位宗主的声音不高,但恰好在女人能够听到的范围内,女人皱了皱眉,看过去,那两位宗主也不惊,目光里还充满着怜悯同情。
......事实的确如此,百连兰氏轩语宫的宗主如今的确是有意与流自白氏联姻,并且是在此时此刻就要与流自白氏的白宗主相谈此事,她早有书信相约,可白宗主从未回信。
她有耳闻过白宗主特别疼爱的一名弟子是个“问题子弟”,所以她不担心着白宗主会拒绝,也从来不认为白宗主会拒绝,只觉对方是因日理万机才无暇回复,毕竟那位弟子的祸害事迹已经相传甚远。
再加上自己的轩语宫之所以在名义上还能被相称为百连兰氏,是由于背后还有着苍瀚颜氏做支撑。苍瀚颜氏,天下第一的仙宗,即使苍瀚颜氏为其发声的次数不多,但那也够轩语宫高平常宗门好几等了,完全能让所有宗派在明面上都对轩语宫保留敬意。
所以不管是如何横竖斜看,她们轩语宫的人若是嫁给那名弟子无疑都是下嫁,要知道那名弟子曾经是流浪过街头的乞儿,并不拥有白氏本家的真正血脉,而全天下没有哪以个仙宗会愿意把自家的人嫁给这么一名弟子。
其实按实际情况而言,轩语宫的宗门实力并不算特别弱,流传下来的臻宝也有三四,只是人言可畏,在十八年前战乱时传出了后继者与妖族私奔的丑闻后,就必须依靠着其它宗门才能在掌管了上下几十年的百连城站稳脚跟。
十八年前,与其联姻的苍瀚颜氏也是靠抓住了那名蛊惑轩语宫继承者的妖族,并将其剥皮剜骨以灵骨之状展示于城头观赏三日才重获威望。
确实是很漂亮的女人。白景梦见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惊叹了。
那个一身浅粉色素衣的女人站在那里,清澈如水又明媚如玉,发做高髻,眉眼如画,带着一点森然的古意,白景梦完全能够想象到百连兰氏里的其它姑娘该有何等美艳的相貌。他知道百连兰氏是由女人当家的门派,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正和自家的宗主在谈论自己?不仅如此,这个女人还在和自家的宗主谈论联姻大事?
白景梦嘴巴都张大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还小!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白景梦止步在距离白致远两步远的地方动都不敢动,他都还没来得及与宗主大人行礼作揖就听到了“结姻缘许婚嫁”的事,那一刻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就想到了臣茗说宗主找自己,又想到了之前在宇古文庙求的签。
但他......但他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么早就得裹入人世、纠葛什么儿女情长?虽然他知道为仙之人和和尚不一样,无所谓七情六欲,反正一年到头的,都无一例外练到死了也没飞升。
“诗讣,你如何看?”白致远忽然就把目光抛了过来,白景梦浑然一抖。
白致远神情淡淡地看着白景梦,叫人捉摸不透,可能别有深意,也可能无关痛痒,当然也不排除他真心想询问白景梦的可能。
女人看不明白白致远的意思,即使流自白氏的白宗主是出了名的淡泊,无欲无求,任何人都很难从他的眼睛里看懂些什么,但她觉得这个人更像是没有心,所有的事都与是他毫无瓜葛的。
“晚辈流自白氏弟子,白景梦,见过兰宗主、宗主大人。”白景梦首先礼数满满地向女人作揖行礼,又侧身于白致远行礼,自报家门是因为他现在没有穿着流自白氏的校服,不得不为这女人困惑的神情解释,此外他还非常迫切地想要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就是她口中所谓的“白景梦”。
方才这个女人的余光分明瞥见了他,却没有搭理,所以白景梦不难明白这兰宗主压根儿就不知道“白景梦”是谁,约莫是对于自己的“英雄事迹”有所风闻......白景梦还是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的,话本里写的那些仙门野史他也读过,所以这位百连兰氏轩语宫的兰宗主想要与他结缘的目的他多少也猜得到几分。
女人看着白景梦,上下打量,目光一下子明显放松了许多,她从心眼里不认为这个赘入白氏本家的市井乞儿会拒绝这么一桩好事......有了她们轩语宫的联姻,这市井乞儿以后在流自白氏里怎么也能抬起头做个人了。
“可是宗主,您是要我看......什么啊?”白景梦却立即使出了“装傻”手法回应。
“诗讣可是当真没有听清兰宗主在与本座说些什么吗?”
“听,听清了......”白景梦立马就怂了,瘪嘴眨巴了眨巴眼睛,不敢再皮,他的宗主很少在与他说话时自称“本座”,一般都以“我”字自居。
“我......兰宗主......”白景梦只好双手相托,俯身作大礼,表示自己对于百连兰氏无任何不敬之意,“承蒙厚爱,但晚辈尚没有成婚的打算。”
是的,他确实没有成婚的打算。
白景梦没有心念的人,也不想有心念的人,他这种连朋友都靠着小心思去步步算计结交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与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谁谁谁相许一生的姻缘......那可是一生的姻缘啊,意味着要相伴到老,直至死亡的尽头,他不想连这个也要用算计活过去。白景梦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
女人完全没有料到白景梦的反应,不禁眉头紧皱,面上也露出了极为不悦的神色,碍于白宗主在场,她立刻又把情绪收敛了起来,她以为白景梦是出于年纪轻轻,算不清轩语宫与他成婚后的利益所在,准备启口还想说点什么,白宗主忽然也与她行了揖礼。
这和刚才她与白宗主打招呼时的回应完全不同,她当时作了揖礼,白致远仅仅是与她点了点下颌回礼......此刻,白致远的意思很明显了,是在拒绝她。
“说来也是巧,现在有一半妖弟子正于我灵溪谷上旁听。”白致远意外地说起了一件别的事,“其名为凌,姓为兰,与爱徒景梦乃是同窗之友。”
女人怔了一刻,眼睛里涌动着十分复杂的情绪,良久才道,“白宗主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她没有再做揖礼,直接转身离开。
“宗,宗主......”白景梦挠挠额角,顿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您叫我来不会是想说‘联姻’的事吧?”
白景梦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是否符合宗主的心意,不过他晓得宗主在表面上看似把那个问题抛给了他,实则早有自己的打算。他还记得在竹海落里发现的那副白锦梦的字画,从名字到字迹,他那时候才发现小时候练的字帖全是宗主刻意安排好了的,他的名字也是。
白景梦还深刻地记着自己用着更舒服的笔风描写字帖时,宗主那样冷漠决绝的眼神。
“当然不是。”白致远摇了摇头,“我叫诗讣来自然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