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雪 第1章 回国

飞机从洛杉矶落地古城，机舱里的人鱼贯而出。时值古城2009年的初春，因着在北方的缘故，今天温度还不是很高，其他乘客都事先加上了羽绒服大衣等，唯有我们的主人公还一身西装革履，在春节刚过、云岭以北乍暖还寒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单薄，于一舱乘客中格外扎眼。

跟随其他乘客的脚步，听从乘务员的指引，有序迈下阶梯。辅一落地，踏上这片既是他乡也是故乡的土地，真实感夹杂着不真实感扑面而来——干燥的空气、明晃晃的太阳、还有轻微雾霾中嘈杂的人声，他情不自禁停下好好打量这座城市。

这是北方一座超大型城市，人口超两千万，面积过万平方千米。她坐落在一处大平原上，冬季寒冷干燥、夏季高温多雨，一面环山三面抱水，地理位置优越，打造出相对独立的一方天地。城区内有9条河流穿城而过，物产富饶，人杰地灵，历史悠久，自古以来就是龙兴之地。因着傍在云岭脚下的缘故，不像其他城市那么干燥。

看得出来这些年经济发展迅猛，光机场已经“升级换代”了不少，和他走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了。高楼大厦拔地起，一切仿佛变得很陌生。

陌生好，陌生好。

太阳着实太明亮了，亮得晃惚。他掏出墨镜，拉动行李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而是继续保持飞行模式，拿了点现金，买了一束花、一些果子和两罐当地特色饮料，在机场出租接客区打了一辆车，去东郊信真公墓。

墓碑变多了，差点没找到母亲的位置。一路上磕磕绊绊，所幸还是凭记忆穿越“人海”，跪到母亲跟前。他摘下墨镜，看着母亲的照片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往事涌上心头。

他把东西慢慢摆在碑前，上刻“恩情永铭慈母孟晚情之墓孝子杜烁泣立”。给母亲放一罐她从前爱喝的饮料，自己打开一罐，一边喝一边自言自语：

“我算什么孝子，应该刻‘不孝子’。快八年了才来看您一次。妈，你别生气。这些年，我过得很好，而他们不太好，所以我又回来了。我回来接管秦唐集团。他们的报应你看到了吗？您在天有灵可以安心了”。

他无数次想过这个时刻、这个场景，可以慢慢向母亲分享他的经历，自豪宣告他的胜利他们的惨败。结果真面对这块石碑的时候，除了数不尽的惘然，许多都开不了口。

剩下的时间都是安静陪伴，等光阴从指尖悄悄溜走。

在墓园里，日正当中逐渐落为薄暮斜阳，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是时候告别了。他凝视着照片，感受着这里的温度和风向，心中默默对自己和母亲说：这次我要一直赢下去。

说完双手合十再向着母亲拜了拜，抹了下眼角，小心翼翼地起身，带着行李慢慢走远。直到走出园地，才把手机打开，果然好几十通未接来电和短信。杜烁轻蔑一笑。

这些都是秦唐集团和他爸那边来催的——“不急，先把正事办完再会会你们”。

他从未接来电里选了一个备注叫“庆叔”的回拨，其他号码都接连打了好几十次，只有这个响了一次就没再拨。电话接通，他先是和庆叔互相问好、礼貌打趣，说自己已经落地、私事办完了，很快就到；庆叔则说家里一切均已安顿好，只等他人回来，之前拜托帮忙取的东西也顺利拿回。那是母亲的一些遗物，杜烁不愿继续落在老地方吃灰。

然后他才给打了十几通电话的父亲去了短信，大意是他已到古城，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找他。

办完这些他独自打车回城南。一路上司机很健谈，用夹生的方言和他热情聊天，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却快要忘了地道方言，只用标准的普通话，客套询问如今这座城市一些发展情况。司机说累了歇息时，他就透过车窗看外面的夜景，隔着玻璃也灯火璀璨，恍如白昼，非常漂亮，在某些角度比洛杉矶还像国际化大都市。他轻笑。

到了，“南山小屋”。说是“小屋”实则并不小。

这片别墅区位于风景秀丽的南郊，紧靠云岭脚下，相对市区冬暖夏凉，舒适宜人。不远处就是太平湖森林公园，温润清澈得像烟雨江南，依山傍水，三步一景，五步一画。更关键的是，由于它的天价，住户并不多，均名流人士非富即贵，所以不显拥挤嘈杂，平日里雅静清幽，诸方面的配备高端大气、精致先进。如果全省住房资源有排行榜的话，这里应该是数一数二、梦寐以求的片区。

杜烁在这购置了两套房产，一套自己住，一套紧邻的买给刚刚电话里那个叫“庆叔”的人。庆叔早就把俩房子布置成了家的样子，一进门就有烟火气，温馨舒适，完全不像空置了很久，还做好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饭等着他。他的感激难以言喻，“叔，谢谢你帮我做的这一切”。

“不用谢了，客气什么！你要真想谢我的话，就把这些都吃完，捧一下我的手艺”。庆叔乐呵呵笑答。

晚饭是家常菜，荤素搭配，简简单单却相当地道。其实他在纽约那会儿就体会过他的厨艺，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哭了。他常说，如果庆叔在美国开中餐馆，肯定大赚，可惜他完全没有那方面心思。

看着他吃饱喝足，庆叔把那些旧物交给他，嘱咐他别太难过、要向前看。面对叔叔的语重心长、殷殷切切，他笑回，“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庆叔大概也觉得再劝不动了，准备告辞回隔壁，被杜烁拦住，力邀他今晚在这儿留宿，不然他们都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好没意思。庆叔没多想就答应了。

晚间庆叔觉得他旅途辛苦，肯定没倒过来时差，连连摆手，拒绝他主动帮着收拾的好意。“你赶紧去休息，洗洗睡吧。之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杜烁便没再坚持，去了二楼主卧。主卧是大到一百多平的套间，有独立的卧室、书房、阳台、会客区、衣帽间和卫生间，敞亮大气舒展，细节也贴心周到，各种生活用具不仅应有尽有，且皆是上品。他随意收了下行李箱，拿出自己稀稀落落为数不多的东西，等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23点了。

眼看着还有一个小时就“第二天”了，他虽然很累却睡意全无。躺在床上任思绪像太平洋一样翻涌，卷起一堆往事。回忆叫嚣了许久，纷繁熙攘，最终静止于他的自问自答：你回来是干什么的？

——接管秦唐时代，带领它走向辉煌。

——还有，最后的最后，他特别对自己强调道，“收拾一个小贱人！”

“小贱人”，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公李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