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肉乃是羊肉,猪肉切片,跟着蔬菜切片,于热锅沸水中煮熟,打上酱料,是家中母亲生地的吃食。”青宇解释。
“听着很是不错,只是如今天热,孙伯问问其他人可要吃涮肉,想吃的晚间天凉后一起吃些,不愿的让小厨房做些其他吃食。”
宋舒锦吩咐,“第一次做,厨房有不懂之处,青宇可去指点一二,府上有京中厨子,善做凉面,你二人可去尝尝。”
晚间,众人听闻从未见过的吃食,聚在一起,做了两桌半。
仆妇,小厮各做一桌,宋舒锦同孙伯,青宇,阿大和十人中剩下的七人共做一桌。
圆木桌,一桌可做二十人,因着人多,没桌摆放五个热锅。
各种肉菜摆满桌面。
“吃吧,不必客气,可饮些酒,不过不可喝醉。”宋舒锦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动筷。
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席间孙伯情到深处,眼泪纵横。
青宇泪水涟涟倚靠在阿大身上,胡言乱语,“嫂子那样好的人。”
隔日早饭后,宋舒锦吩咐阿大,“去给云景兄送个信,晚间吃涮肉。”
“好的。”
宋舒锦想了又想,还是没问昨日席间青宇那些话是何意思,若需要帮忙想必会开口的。
只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一位温柔贤淑却惨遭毒手的女子。
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宋舒锦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生存太过艰难了。
午间,天猝然阴沉,黑云笼罩在上方,噼里啪啦下起大雨。
豆大般的雨珠儿散落,瞬间冷了下来,晨间的酷暑变为阴冷。
宋舒锦坐在门前的摇椅上,欣赏着眼前的雨雾。
“孙伯,下雨天适合吃昨日的烫锅。”宋舒锦一只手伸出门外,雨水穿过指缝滑落,水雾扑在脸上,凉爽惬意。
“小姐,莫淋雨了,要着凉。”孙伯嘴角上扬,笑着看向宋舒锦,眼里充满怀念。
那些年间,陪着宋老家主南北奔波,梅树下共饮,昔日的情景依稀还在眼前。
孙伯背过身,擦拭掉眼角的泪痕,如今这样已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以后万不可透露身份。
午后,湖面上的波纹逐渐平静,天气放晴,偶尔吹来几许微风,宋舒锦躺在水月榭里的摇椅上,桌旁摆放着几碗时令鲜果。
“锦弟。”
宋舒锦睁开眼,透过迷蒙的光晕,瞧见两位公子缓步而来。
霍云祁拨开垂下的纱帘,耀眼的日光斜穿进来射在宋舒锦的眼上。
宋舒锦手掌轻挡,坐起身。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哈。”霍云祁促狭道,捉弄完宋舒锦,坐在旁边的石椅上。
“我就知道锦弟这里定是有些荔枝的。”霍云祁拨开一颗荔枝,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放在一旁的青玉白鱼小碟子里。
“尝尝?”霍云祁将小碟子推到秦默身边,秦默早已坐在石桌的另一侧躺椅里。
秦默展开纸扇挡在脸上,声音沉闷,“不吃了。”
霍云祁点头,拿起荔枝送进自己的口中。
宋舒锦撇了一眼,复重新闭眼休息,道“云兄怎的来我这吃果子?”
霍云祁举止优雅,轻松拔掉果蒂,两指一捏,便剥开一个荔枝,速度极快。
霍云祁从衣袖里逃出白色绸缎手帕,上面一角秀着青松,故作惆怅地叹气,“锦弟有所不知,月余前那场大雨,毁坏秧田数倾,近日家中为补此差,生意艰难啊。”
突兀地哀嚎两声,引来秦默注目后,继续道,“这荔枝价格高,实在是吃不起啊。”
秦默默默地展开折扇,遮住满面,不忍直视,嘴角无声的勾起,胸膛轻缓地震动着。
宋舒锦微微开眼,撇了一眼他掷在一旁的绸缎帕子,和脚上上好蜀锦做的鞋面,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瞧着他干涩的眼眶,不高明的演技,主动问,“云兄想借钱?”
霍云祁故作难堪的情态一顿,只听宋舒锦又问,“借多少?”
霍云祁张了张口,嘴角的肌肉不停的抽动着,试探性地问,“一千两。”
“可。”
宋舒锦应允,没见回应,瞧向云景,见人满面呆滞,轻挑眉毛。
吩咐“孙伯,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给云公子。”
霍云祁回过神,孙伯已不见身影,宋舒锦一如方才,闭着眼靠在摇椅上,秦默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呼吸平稳,已然睡熟。
宋舒锦感受身旁传来的火热视线,并未理会,不管因为什么借钱,霍少将军用得起绫罗绸缎,都该是不缺这一千两。
至于为什么边疆少将军为何用得起蜀锦就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了。
这一刻才感受到秦默的天生体弱,为数不多的相见大多数都是昏昏欲睡。
“孙伯,”宋舒锦轻声唤着,“晚上的烫锅里少加两根参须,令去药铺买些枸杞红枣来,加到烫锅里。”
晚间,宋舒锦三人围坐在水月榭的石桌旁,桌旁的竹篦里摆着猪肉,羊肉,等各种蔬果。
肉切薄片,铺在白玉盘,盘起肉不落,为肉质上乘,过热汤涮熟,味道鲜美。
“云兄,秦兄,尝尝,这叫烫锅。”宋舒锦招呼两人。
“筒骨熬制做汤底,锅里加些补气血的药材,肉片放入锅中,几秒便熟。”宋舒锦夹起一片薄肉,放入锅中,变色后捞出。
肉片渗透着骨汤的鲜美,吃起来满口留香。
秦默翘着碗中的参须,心中暖流划过,那些克制的情感刹那间爆发。
“太子参,益气健脾,生津润肺,我瞧秦兄时常困倦,恰府上有一五年太子参,秦兄带回去寻个郎中入药或是做些药膳皆可。”宋舒锦将紫色锦盒放在秦默身旁。
恍惚间,仿若见到幼时那个时常带些糕点放在围墙上的小小顽童。
“多谢锦弟。”秦默收敛情绪,温和地笑着道谢。
三人杯盏交错,直到夜甚,方才离去。
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内,秦默躺在蜀锦被子上,身旁靠坐着一身披锦绣华服,头顶玉冠,腰配镶嵌宝石的男子。
男子眼底猩红,一只手拿着紫色锦盒把玩,另一只手搭在秦默的腰间,轻轻摩擦着,“阿瑜,他为何对你如此好?”
霍云祁无奈叹气,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怕火上浇油,离远些坐着,扭头看向马车外。
其实方一开始,他是不能接受秦默的,只是这人实在是好,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待人和善,满府上下无一人说他不好。
可惜,造化弄人啊,况且,秦默的身子不见好,不知能活多久。
少活些少受些苦,多活些,多得一阵欢愉。
秦默抓住腰间的手,放回男子的膝上,轻叹一句“多虑了。”
宋舒锦半眯着眼,靠坐在门边,风微微地吹着。
忽而一暖,一件狐裘批在身上。
青宇顺势坐在身旁,“夜深了,公子不若先回,我在此等。”
宋舒锦摇头,今日心中总是慌乱,实在放心不下小翠儿。
“阿大今日忙些什么?”宋舒锦找个由头,缓解心下荒乱。
青宇答“我哥去买了些玩具和吃食,侄儿脚步慢些,明日方能到。”
宋舒锦笑笑,“可有人陪同?”
“有,家中长辈,远房有一叔叔,无子嗣,和侄儿一同来,我和哥哥给他养老。”青宇笑着道,心中感激,遇上公子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公子,”青宇语气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
“怎么了?”宋舒锦问。
青宇叹口气,“我哥有一妻子,嫂子温婉良善,性子弱了些,去年,官府强行征兵时,被宣化知府之子瞧见了。”
“后当着我哥的面跳进身亡,从那以后,我哥就不爱开口。后来为报官,爹娘皆死于府役刀下,如今家中只剩下远房叔叔还在。”
宋舒锦眼眶发红,这世道对女子真是不公,从前她身为女子之时,即便有天赋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继承家业。
如今女扮男装,才学未展露十分有一,却接连被少将军,知府夸赞。
旧友安平公主,虽为先皇后嫡生,依旧为联姻远赴南藩,即便太子求**领兵征战也无济于事,成亲一年后,死于南藩宫中。
太子自那以后与皇帝离心,两年后死于冤案,牵连宋府满门。
百姓艰难,女子艰难,这世道唯有掌权男子活得容易,欺男霸女,旁人见了都要夸一句风流倜傥。
“放心,仇一定会报的。”宋舒锦语气坚定,不知在安慰谁。
青宇陪着一直做到后夜,直到更夫的锣鼓响了三下,宋舒锦恍惚睁开眼,身上盖着锦被。
青宇身上同样裹着被褥,见宋舒锦醒了,问道,“公子不若回去休息吧,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
宋舒锦应下,想到该是寻了个地方度夜,明日天亮再赶路。
刚起身,门外响起敲门声。
青宇忙道,“我去开门。”
吵闹间,几人疾步而回,阿武高声呼喊,“快叫六萧来看看。”
宋舒锦万般庆幸,还好当日不放心,叫阿武陪着同去。
看担架上男孩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吓得后退,“快去请城北王郎中来。”
“小姐。”小翠凄厉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