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爱[百合] 第11章 回忆线：青蛙

罗镇，说是镇子，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生活区。

山上是国内屈指可数的未开发成旅游景点的自然保护区。

离罗镇最近的林县都还要二十多公里。

这里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罗镇的居民全都是林业局的职工和家属，进入罗镇只有一条乡道。

这条乡道直通山上，就这么一条柏油路，还是十年前林业局换了新局长才修的。

柏油路修好后，以前上山的小道就废弃了。

老何是退休后才到林业局检查站值班的临时工，没资格住到镇上的单元楼里，带着外孙女小影仍然住在以前上山小道旁边的三间平房里。

山脚有一处人工开挖的池塘。前几年有个富商来这里挖池塘说要搞养殖，可是池塘挖好人却没再来。

山泉水本就丰沛，这人工池塘无人打理，周围都是软泥地，狼尾草长得一人多高，很少有人来。

比起对面奔流的小河，这里成了各类爬行动物的聚集地。一到晚上青蛙的声音此起彼伏，简直就是天然的环绕立体声蛙鸣。。

傍晚，小影跟外公从林区下来。外公回家做饭，她往池塘走去。

小影还没走到池塘边，就看见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

女孩穿着林县中学的蓝色校服，海蓝色书包上印着一条鲨鱼。一双雪白的运动鞋。站在狼尾草旁边往池塘里张望，一边看一边来回走。

小影在狼尾草后面看着蓝色校服女孩。

林珩明天的生物解剖课需要一只青蛙，她总在池塘边听见青蛙叫，就想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抓一只。

林珩在池塘边转了一圈，全是野草烂泥，脏兮兮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鞋，完全不想走进去，更没看见半点青蛙的影子。

她正准备离开，转身就看见了一人多高的狼尾草后面站了一个人。

林珩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认出这个女孩。

林珩朝她一笑：“是你啊，吓我一跳。”

女孩穿着肥大的深橘色帽衫，下面是黑色短裤，黑色帆布鞋，白袜子堆到小腿。

小影本来以为她看见自己会像其他小孩那样被吓跑，可是她不但没走，竟然冲自己笑？

小影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抬起眼睛盯着她，问“你认识我？”

林珩说：“哇，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我不是。”

小影平时从不和镇上任何人说话，所以林业局的职工们都传老何家那个外孙女可能是个哑巴。

林珩笑着点点头说：“嗯，你不是。你跟何爷爷住在山坡那个房子，对不对？”

小影平时本不跟外公以外的人说话，今天却问她：“你在这干嘛？”

林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哎，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小影点头。

林珩继续说：“学校明天生物课要上实验课，上次剖洋葱，这次是解剖青蛙。老师让大家带青蛙去学校。其实也能买学校提供的，不过我总在这附近听见蛙声，就想来看看能不能自己抓一只。可是我不敢下去，也看不见青蛙在哪里。你能不能帮我……”

林珩还没说完，小影已经钻进了狼尾草里。

不一会儿，一只手里夹着两只棕灰色的青蛙回来了，伸到蓝色校服女孩面前。

林珩看了看，问：“死了？”

小影点点头。

“哎呀，我得要活的。”

小影抬手就把两只死青蛙扔进草丛。

她看着两手空空的林珩，问她：“活青蛙你拿什么装？”

林珩傻眼，是啊，拿什么装呢？

林珩说：“你等我，我回家拿个塑料袋。”

小影摇摇头说：“不用。”她往前走，在河边一棵树下站住抬头看，三两下就爬上树。

“你上树干嘛？”林珩不明白，难道她要的活青蛙在树上？

小影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伸手拉树上挂的柔韧藤条，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割了一根长长的细藤。

她从树上下来，用小刀把细藤从中间劈开，编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编了一个小筐。

林珩都看傻了。

小影拎着编好的小筐钻到狼尾草里不见了。

等她再钻出来，小筐里挤着三只活青蛙。

林珩很佩服地看着小影，“一只就够了。”

小影不说话，只是把小筐往林珩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林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影好像没听见，继续走。

林珩又问：“明天还能来找你玩吗？”

小影站住，很轻的点了一下头，就又继续往山坡走了。

林珩喊道：“我明天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等你吧？”

小影又点了一下头，没有停下。

林珩一直到看不见小影了，才自己拎着小筐回家。

她记得自己母亲跟林业局职工聊天时，有时会说到山坡老何头家的外孙女，都七八岁了也不去上学，一个女孩子家像个男孩一样天天在山上疯跑。

职工和山民以前从老路上山时，总要路过老何搭的凉棚。老何那外孙女看见人过来，就低着头躲开。老何偶尔叫她帮忙，她才过来。从没听她说过话，也极少下来镇子里。

他们都猜这女孩子恐怕是个哑巴或者智力有什么问题。

林母总是解释说，那女孩只是不爱说话。

第二天，老何带着小影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小影惦记着昨天蓝色校服姐姐跟自己的约定，心里着急越走越快。

老何已经看不见前面外孙女的身影，担心她跑太快摔跤，便大声喊：“视线不好！”

小影常年在这里上下山，也不怕，听见外公的喊声也没有放慢速度。眼看快要到池塘边了，小影脚下打滑，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

摔得不重，只是手掌撑地的时候蹭了一下，破了皮。她也不管，站起来仍旧跑得飞快。

小影在池塘附近转了几遍，也没有看见蓝色校服姐姐。她失望的正准备回家，就看见对面从小河边上来一个人。

蓝色校服，高马尾上扎着浅蓝色的手绢。

林珩看见小影，立刻朝她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这边河水好凉啊。你来看，我都准备好了。”

小影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林珩昨天就想问她，“穿帽衫不热？”

“外公给我新买的。”

林珩笑，心里想，我是问她热不热，她却说是新买的。

不过，林珩明白她的意思，喜欢外公给她买的这件衣服，热也要穿。

小影跟着她往下走，来到河边。

林珩：“我叫林珩，你叫什么名字？”

小影不说话。

“你外公叫你什么？”

“小影。”

“那我也叫你小影？”

小影眼睛里映出波光粼粼的河水，点点头。

“你多大？”

夏影想起前几天外公给她买新帽衫的时候说，“我们小影已经七岁了，应该去上学了。”

“七岁！”

“我大你六岁呢，叫姐姐。”

小影又不说话。

“你不叫，我也是姐姐。”

两人来到河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旁边，石头上放着一个板子，板子上一只四肢被展开固定，肚皮向上的青蛙。

林珩说：“谢谢你昨天帮我抓青蛙，这是其中一只。”

小影蹲下来，看了看板子上的青蛙说：“死了？”。

林珩点头：“死了。”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银色椭圆形铝盒，从铝盒里拿出一个手术刀柄，里面还有几个黄色薄牛皮纸，林珩撕开其中一个牛皮纸，里面是手术刀片。

林珩给小影演示了一遍怎么把刀片装到刀柄上。

“学会怎么装刀片了吗？”林珩问。

小影点点头。

林珩用手术刀尖小心翼翼地划开青蛙表皮，把皮扯往两边，用大头针钉在解剖板上。“切这一层要轻点，还有，别把皮撕坏了。”

“接下来是肌肉。”林珩固定弄好表皮，再开始切肌肉，往两边撕开，一一固定，“掀开肉的时候要小心，别把肉弄碎了。还有这些白色红色的东西，别撕坏了弄得恶心巴拉的。”

然后是四肢。

最后，整个青蛙像一只奇怪的蝴蝶被敞开着钉在解剖板上。

林珩操作完，得意地说：“厉害吧？”

小影认真地点点头，但是眼睛却盯着那把手术刀。

林珩问：“你喜欢？”

“嗯。”

“送你。我妈妈是卫生院的，这个我家里还有好几套。”林珩说完又给小影演示怎么摘刀片，“你看，这个前面的刀片这样就可以摘下来了。刀片我明天再给你拿一包，刀柄你要留好。”

“嗯。”

林珩把刀柄放回银色椭圆形铝盒里，把盒子递给小影。

小影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林珩这时看到小影手掌上有一道一道黑红色的血印，拉起她手问：“手怎么了？”

“刚才路上划的。”小影说着就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你这里面黑黑的小石子要取出来，不然会发炎的，你过来。”林珩把小影拉到河边，给她洗手，“疼吗？”

小影摇摇头。

林珩发现小影的手掌和手指肚的皮肤不太一样，她不知道小影的手被烫伤过。但是，也没有问。

林珩帮小影搓洗，手掌里还有一些细小的黑点。林珩在刚才铝盒里找出一个大头针把小影手掌里的小黑点一个一个挑开清干净。

“要是有酒精就好了。”

“我跟外公上山经常受伤。”

“我该回家了。这些都给你，等有什么好玩的了，我还给你拿来。”林珩把刚才解剖用的解剖板，乳胶手套等其他小工具也都递给小影。

小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地说：“谢谢……姐姐。”

林珩笑得十分明媚，小影觉得昏黄的天色都被照亮了。

“那以后我们就约在这个河边见。”

“好！”

“不过，我不是每天都能来找你玩，要是你六七点了还没看见我，就不用了等我啦，知道吗？”

“嗯！”

从这天开始，小影每天跟外公从山上下来，都要跑到河边等一会儿林珩。

无论刮风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