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咒 第17章 极端关系（十七）

将那个学生送走，翟知臣回头看向另一边靠着墙休息的叶锦柏。

那人一向带着微笑的脸难得失去了笑容，好像清空表情在发呆。

翟知臣本来不想多管，但是移开目光之前看到他好像在揉捏自己的胳膊，想了想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毕竟是同事，以后还不知道要相处多久，还是把关系处理好一些比较好。

正发呆的人回神，留意到翟知臣的目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应该只是有点拉伤。”

拉伤？

是刚才在拽伍译的时候伤到了？

翟知臣朝他走过来，拉开他的衣袖。

叶锦柏肘关节那边肿胀了起来，还有一片淤青，看起来伤得不轻。

“我没事。”叶锦柏轻轻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晚点擦点药油就行。”

他不是没受过伤，这点儿伤不算什么。

翟知臣问：“还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叶锦柏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实话，但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翟知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群上蓝熙盈已经将失踪的两名学生信息发了出来，顺便补充说已经确定两名死者就是这所学校失踪的那两名学生。

那两名死者的家人已经被找到警局配合调查，目前正跟调查组的组员们纠缠着。

这里的组员主要是指蓝熙盈，应该其他组员都差不多出外勤了，方宇泽两人将死者家属送到后火速撤退，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剩下她一个人在守家，好不容易才分出神将已知信息发在群上。

“我们现在可以去见我们的孩子了吗？”

“是谁杀了我儿子？”

“都是你们家的混账带坏了我女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分明是你女儿不检点，带坏我们家佳鹏……”

嘈杂声乱成一片，蓝熙盈感觉自己头都被吵大了，无数次想开口，却总被人抢话。

“警官，你可得还我家孩子一个公道，我们家乐宜是好孩子来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这群人自己吵还不够，还试图拉着蓝熙盈入场。

蓝熙盈被吓得后退几步，心里哀嚎着，不知所措。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众人被吓得一愣。

转头看过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正皱眉看着这边：“解剖室那边都能听到你们的吵闹声。”

众人不约而同噤了声。

可怕的不仅是这个人，而是他戴着沾满鲜血的手套，手里还拿着手术刀。

众人下意识噤声。

蓝熙盈悄咪咪地挪到叶胤铧身边去，借他的气势抵挡这群人的攻势。

叶胤铧冷着脸开口：“谁是孙乐宜和何佳鹏的家属？”

过去许久，围在办公室的一众人颤巍巍地举手。

这会儿他们不会想到投诉什么的，全都被叶胤铧给吓到了。

“师傅、师傅，你怎么跑这边来了。”小刘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记录本“我们工作还没完成呢！”

叶胤铧朝小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目光放在办公室这群人身上：“安排他们见去那两名死者。”

小刘眨了眨眼睛，朝众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是何佳鹏和孙乐宜的家属对吧？稍等一下，我很快就能让你们和家人见面。”

“……”

这话听着……怪瘆人。

得到解救的蓝熙盈暗暗给两人竖了一个大拇指。

叶胤铧并不想应付这些闹事的家属，让小刘留下协助蓝熙盈工作，自己转身回了解剖室。

小刘跟蓝熙盈对视了几秒，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警局是很严肃的地方，法医室更是，所以各位，待会请不要在法医室吵闹，感谢配合。”

这说话的语调属实不怎么正常。

说完，小刘转过身，朝众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蓝熙盈快步走到小刘身边，小声跟他搭话：“你从哪学来的这种说话方式，有点吓人的感觉，但是好酷。”

小刘朝她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最近在听无限流剧，这种语调跟副本里面的NPC学的，像吧？”

蓝熙瞪大眼睛，重重地点点头。

她想象着自己如果也这样，效果会怎么样……然后她悲哀的发现，就算她学习小刘的说话方式，也还是不会得到同样的效果。

换陆黎来或许可以，陆黎冷下脸的时候其实挺吓人的，但是她不行，她没有威慑力。

“别难过嘛！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小刘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宽慰道。

停尸房是阴气很重的地方，才靠近就能让人感觉阴风阵阵，分外寒冷，警局里的停尸房尤其。

蓝熙盈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然后悄悄回头观察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人。

原本针锋相对的两波人这会儿都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环境的影响还是因为即将要见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家人。

很快，一众人走到了法医室。

小刘站在冰柜边上，他正面对着两个解剖台，解剖台上是白布盖着的两具尸体。

一股隐约的臭味透过白布散发出来，并且越来越重。

刚才大概是因为被叶胤铧和这里环境给吓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是都感觉到了尸臭。

这是一种死亡的味道，跟在两人身后的一众家属忍不住想呕吐，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升腾而起。

小刘看着他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

“什么……”

小刘手放在两边的白布上：“死者已经死了两个月有余，尸体的状态不怎么好看，跟你们以前见到的那个家人完全不一样，我希望你们是真的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

众人本来是想赶紧见到自己的家人，但是经小刘这么一说，他们心里又犯起嘀咕。

小刘干脆道：“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这边建议你们先回家去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

自然是火葬场的消息。

“这怎么行？我们这么辛苦跑过来就是为了再见孩子一面。”

“我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就这么……”

“我要见我们家乐宜……”

“……”

小刘权当他们全都做好心理准备，抬手掀开了白布。

解剖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蓝熙盈是那个真正做好心理准备的人，其余众人大脑都已经宕机。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有人开口：“这是什么东西，呕……”

小刘忙道：“洗手间出门右转。”

霎时间，好几位家属冲了出去，最后只有孙乐宜的母亲还在。

她的状态也是很不好的，只是对比起其他人，相对没那么严重。

她颤抖着手指向前方，不可置信地问出口：“这是……我的乐宜？”

蓝熙盈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还好吗？”

孙乐宜和何佳鹏死亡的消息早已经通知过他们，还以为能跟他们来到法医室都已经心里有数呢！

但是就这一群人的表现，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死亡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一直到见到这两名死者的遗体，他们才正面直视两个孩子已经死亡这件事。

“乐宜……”孙母哭喊着扑上前去抱住了自己的女儿的尸体“是谁害了你？告诉妈妈，不要丢下妈妈好不好，不要丢下妈妈……”

蓝熙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有些无力地看了旁边的小刘一眼，示意他想想办法。

后者也很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

许久，跑去洗手间吐完的一众家属也回来了，只是脸色都白了一个度。

这一回，他们没再像先前那样喧喧嚷嚷，全都安静地站在解剖台前。

看着陷入悲痛里面的两家人，小刘和蓝熙盈移到角落，给他们跟家人最后相处的时间。

等众人悲伤的情绪稍稍缓和，蓝熙盈将他们转移到休息室。

小刘思索几秒，也跟着去帮忙。

何佳鹏和孙乐宜的家人分坐在两边的沙发上，低垂着头。

他们两家对彼此都很熟悉，早就因为孩子认识了对家，但是一直都不怎么对付，这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蓝熙盈拿出平板开始工作，询问他们关于孙乐宜和何佳鹏的事情。

据他们所说，孙乐宜和何佳鹏早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会儿就偷偷早恋。

两人成绩都不算特别好，后来被老师抓到早恋，通知家长，被逼着分了手。

后来两人上了同一所高中，于是又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这一回他们藏得很好，没再让彼此的家人知道。

只是他们的成绩一直没有起色，或许是因为他们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高考也砸了，连圣都最差的大学都上不了。

这本身没什么，孙乐宜和何佳鹏的家人早知道自己孩子学习不好，也没办法强求，打算出钱他们上个挂名的学校混日子就好。

问题是高考结束之后，孙乐宜向自己父母坦白了恋爱的事情，她希望自己的恋情能得到父母的认可。

事实却是--孙乐宜的父母得知自己女儿跟何佳鹏这个混账还有往来的时候，快被气疯了，拉着孙乐宜就跑到何佳鹏家里去讨要说法。

然后两家人就吵了起来。

他们认为孩子考不上大学都是对方孩子害的，要是没有对方孩子的影响，自己的孩子一定能够考上理想的学校。

那一次，两家人闹得很凶，已经动手到要警局出面调解的地步，最后两家人都勒令自己的孩子不能再跟对方见面。

何佳鹏和孙乐宜自然是不乐意的，他们不愿意松开对方的手，于是都跟家里人闹得不可开交。

到最后，这场闹剧最终以孙乐宜和何佳鹏两人离家出走为结束。

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约好了一块躲起来，整整一个多星期没跟家里人联系过。

两家人当时都吓坏了，最后也只好默认俩年轻人的恋情，但他们仍然是很不待见对方的家人。

再后来，何佳鹏和孙乐宜就上了同一所学校，就是那所所谓的医学院，两人的恋人关系也都一直维系着。

听他们讲完孙乐宜和何佳鹏之间的故事，倒是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两家人见到对方就要闹起来。

蓝熙盈问：“孙乐宜和何佳鹏两个多月前就没再出现在学校，据我们所知，校方已经通知过你们了，为什么你们不报警？”

如果说他们不爱自己的孩子，孙乐宜和何佳鹏是生是死都跟他们没有关系的话，蓝熙盈无话可说。

可就这些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也并非不爱自己的孩子啊！为什么都没有报警？没有去找？

“这……”

蓝熙盈继续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沉默了许久的孙母开口：“自从他们那一次离家出走，发现是个很好威胁我们的筹码之后，就开始时不时就离家出走。”

刚开始是因为跟家里人有矛盾，试图用离家出走的方式逼家里人服软，再后来就变成有一点不顺心就要来场离家出走。

这种事情越来越多，短则一两个星期，长则两三个月，到最后钱花光了，自己就会回家。

时间长了，两家人也就都变得麻木，后面也就没想过要报警，都随他们去。

何佳鹏和孙乐宜的父母都已经处于一种没法再管的状态里，任由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一次校方通知他们两个孩子失踪的事情，他们也当作是跟以前一样，估摸着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来玩离家出走那套。

于是两家人都不怎么上心，想着等他们自己把钱花光了，自然就会回来。

没想到最后，两孩子都没有回来，他们等到的是警察通知他们去认尸的消息。

来警局的时候他们仍然不相信，只觉得是警察弄错了，他们的孩子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弄错了。

知道白布被掀开……

血缘关系这种东西有时候很微妙，就算何佳鹏和孙乐宜的身份已经腐烂到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他们的家人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孙母捂着脸哭泣：“都是我的错……我怎么敢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几个月不闻不问，我的宝贝女儿……妈妈对不起你……”

孙父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眼眶里泛着泪光。

何父询问：“他们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他紧紧攥着拳头，仿佛只要从眼前的警察嘴里得到消息，他立刻就会去找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报仇。

“杀害何佳鹏的凶手目前还不能确定，我们还在查，至于孙乐宜……”蓝熙盈看了身边的小刘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小刘接过她的话：“尸检结果表明，孙乐宜死于腹部创口导致的失血过多，那个创口是她自己造成的。”

“什么意思。”孙父紧皱着眉头。

蓝熙盈轻声道：“意思是，孙乐宜其实是自杀。”

“什么？”孙母惊叫一声，两眼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

孙父赶紧扶稳她，随即冷冰冰地看着蓝熙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女儿怎么可能会自杀，她有什么理由自杀？”

蓝熙盈示意他先冷静下来，轻声道：“案子还在侦查，我们现在还不能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希望你们能够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何母：“她是自杀，那我儿子是不是她杀的？是她杀了我儿子然后自杀对不对？”

孙母瞪大眼睛，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你个死八婆，自己不管好儿子，害死我女儿还要污蔑我女儿……”

“你骂谁呢？明明就是你女儿自己不知羞耻，非要缠着我们佳鹏……”

“臭不要脸的，都是你们这群王八蛋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

蓝熙盈心里猛地一跳，赶紧开始劝架：“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吗？我们事情还没聊完，能不能……”

战争一触即发，两家人又开始吵作一团，谁也不让着谁，将蓝熙盈和小刘的声音都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