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江凌与夏慕云,一个是烈日炎炎的至阳天神,一个是北冥汤汤的至阴天神。每年的清明伊始,至重阳佳节,炎江凌会坐镇幽冥界,防止九幽至阴至寒,怨气四溢;而夏慕云在此期间会来至天地之间,防止金乌天神炙烤生灵。
从夏慕云上任鬼帝以来,已逾万年,这个惯例一直存续了下来。
这一日,少阳帝君游历三岛十洲,来到一处仙山:云雾笼峰顶,潺湲涌涧中。百花香满路,万树密丛丛。梅青李白,柳绿桃红。杜鹃提出春将暮,紫燕呢喃社已终。嵯峨石,翠盖松。崎岖岭道,突兀玲珑。峭壁悬崖峻,薜萝草木秾。千岩竞秀如排戟,万壑争流远浪洪。
他看见一位白衣仙师在山间漫步,踩在云端细瞧,才知是天帝座下乾坤天师张道陵。于是他按住云头,跟张天师打了照面,两个人边走边聊。
张天师看着炎江凌笑说他眉心桃花泛滥,红鸾星动,会有一位语出沧海命格的女子成为她的妻子,而灵戒则会自动寻找到这名女子。只是这缘分有无之间,介入了夏慕云的的纠缠,能否成就姻缘,张天师也不好臆测。
炎江凌一笑而过,他是万年的孤神,从来不会有**缠身,清流一脉,怎可能会有男女之情?
张天师望着炎江凌一副自以为是的孤傲模样,拈须微笑,“帝君说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注定,只是或早或晚,不一样罢了。帝君掌握众生命运,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那三生石上。”
炎江凌听说过那三生石。
相传女娲在补天之后,开始用泥造人,每造一人,取一粒沙做记号,终而成一硕石,女娲将其立于西天灵河畔。此石因其始于天地初开,受日月精华,渐渐有了灵性。不知过了几万载春秋,只听天际一声巨响,一石直插云霄,顶住了九霄殿的基石,似有破天而出之意。女娲放眼望去,大惊失色,只见此石吸收日月精华以后,直立不倒,长相奇幻,竟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人三才之意。女娲急施魄灵符,将石封住,心想自造人后,独缺姻缘轮回神位,便封它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诀,将其三段命名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笔姻缘线,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为了更好的约束其魔性,女娲思虑再三,最终将其放于忘川河边,掌管三世姻缘轮回。
炎江凌笑了笑,“本座仅此一生,从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更不信缘定三生。”
张天师点点头,“帝君能参透生死轮回,看穿日月山河,遍历斗转星移,却唯独没有经历过一个情字,更是不明白爱而不得的辗转反侧。三生石真正的含义,不是说前世跟来生,而是今生,你把爱给了谁。芸芸众生,谁不经历那忘忧阁,又有谁没有饮下那孟婆汤,忘川河的脱胎换骨,谁还会记得前世?谁又会在意一个什么样的来生?不过妄想尔,今生今世才是人们最看重的。”
炎江凌不置可否,“天师似乎别有深意啊,莫非天师经历过这曾经沧海的情事?”
张天师点点头,“小神不敢欺瞒帝君,小神的确经历过情爱的甘醇,也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念完这诗句,张天师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还在回味那段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往。
帝君不禁笑了笑。
张天师拿出一张竹签,“帝君大人,这是那女子的轮回的路牌,帝君不妨去敲一敲。”
炎江凌手里拿着那路牌,一脸茫然,“怎么敲?在哪敲?”
张天师已飘然远去,“大司命深谙此法。”
炎江凌回到紫宸殿,就把那路牌放在了藏书阁的书架上,许多天过去,上面蒙了一层细细的尘土。因为帝君的宫殿没有伺候的仙娥,帝君也懒得打扫,索性就这样过活着。他不长住在这里,因为那个惯例,常年居在幽冥,回来之后又有许多时光自我隔离在含元殿,久而久之,这紫宸殿竟然成了“别苑”。
这一日,他正在翻书,却看到大司命悠闲自得地进来,说是要借几本书回去研读。大司命在藏书阁里随意翻着,发现了《十方纪》旁边的那个小路牌。他觉得很有意思,便拿着路牌跑出来问。
“帝君,这是凡人的路牌,怎么会在帝君这里?”
炎江凌不以为意,“怎么?少尘,这路牌有什么不妥吗?”
大司命的本名姬路,字少尘。
少尘笑着说,“并无不妥,只是这是谁的路牌?怎么会出现在帝君的藏书阁?看这上面的尘土,想必在这里放了不少时日了。”
帝君放下手里的书简,“本座的紫宸殿,的确需要几位洒扫的仙娥了,要不,那些书上面全是尘土。这九重天啊,本座本以为是没有尘埃的,可没想到啊,还是蒙了尘。”
少尘把路牌放在帝君的书案上,“帝君不要岔开话,我看帝君应该是不知道这路牌怎么使用吧?”
帝君皱眉,“大司命,你不要用你的读心术来揣测本座的心思。”
少尘浅笑着,“我不是揣测帝君,我只是想写字了。”说完,他就从书案上随意取了一张帛书,在帛书上写下路牌的使用方法,假装不经意地丢在书案。
“我这就去帮你招募洒扫的仙娥,看你这大殿里里外外不少间屋子,我看,就先来三十个吧。”大司命一路摆摆手,飘出了帝君的书房。
也许是抵不过好奇之心,他还是看了那张帛书,读了大司命洋洋洒洒的千字说明。读完那说明的文字,他又拿起那个路牌,嘴角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浑然而不自知。
有一日,他趁着在幽冥巡视的机会,在忘川河边看到了那块三生石,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挺拔高耸,不过是一块看上去像被雷劈了三块的石头而已。面向凡间的那一面,被善男信女们挂满了锁头和红绳。
他心里一阵不屑,“要是祈祷两句就有用的话,也用不着这万里幽冥,更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他从袖口中取出那枚路牌,信手丢到了三生石边。
他走后不久,夏慕云从忘忧阁出来,路过忘川,捡起那枚路牌,“奇怪,谁这样粗心,丢了轮回的路牌?”他看那路牌上的命格,“月初沧海,跟本座的君临天下,倒是绝配。”
他也是不信感情的孤神,只是很好奇,想知道这三生石是不是真的如大家口耳相传的那样灵验。于是把路牌放在那三生石上,三生石毫无反应,“又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他拿着那路牌,飘然远去了。
就在他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生石上出现了灵戒的影子,还有当年献祭给他的彼岸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