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不问归 第4章 第 4 章

翌日清晨。

应月姝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小丫鬟。

“娘娘您醒了！”小丫鬟一笑嘴角有两个小梨涡，身上穿着雍州宫娥的服制，显然不是昨天从鲜卑来的那个。

应月姝看见了她，才想起来昨晚还忘了跟宗政燕敖提别的要求。

不过，也不急这一会儿。

应月姝垂下眼帘，抬起手让这个小丫鬟将自己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应月姝来到菱镜前洗漱。

花婉盈盈一笑，“奴婢唤做花婉，娘娘也可以给奴婢单取个鲜卑名字。”

倒是个会来事的，应月姝被她的话逗得笑了一声，昨晚被梦境弄得沉重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几分。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三皇子身边都跟过，鲜卑族的王室也大差不差。

应月姝坐在椅子上，任由宗政燕敖派来的宫女们为自己绾发簪花，看着镜子里的这张多出些异域风情的脸蛋，恍若隔世。

多尔麒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她了。

应月姝长叹一声。

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前尘往事都放下了，连为上辈子的自己复仇的心思都没有了，眼下却多了一桩属于别人的因果。

虽然多尔麒明确告诉了自己，不用管她的身世，可应月姝明白，这具身体背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由不得她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为了活久一点，应月姝也不得不主动出击。

“花婉。”

“奴婢在。”花婉正在为应月姝整理裙摆，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皇上在哪？”应月姝淡淡的问了一句。

花婉一愣，到底还是说了实话，“皇上……现在应当在坤宁殿处理政事。”

“走吧，随我去一趟。”

花婉赶紧应下，“好，奴婢这就去传步辇来。”

——

坤宁殿。

“皇上，”李德福刚从守门的李青那儿得到消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向宗政燕敖询问道，“宸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宗政燕敖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宸妃”是谁。

他想了想，倒没有在这个时候拿乔，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说：“让她进来吧。”

应月姝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个礼，就跪在台阶下，开口道：“皇上，妾身有个疑问。”

“说。”

应月姝望着头也不抬的男人道：“护送妾身来雍州的那些人……皇上是如何处置的？”

宗政燕敖抬眼，“你这是何意？”

“陛下切莫误会，妾身只是……想到些事情，”应月姝见他起疑，双手握着袖袍，有些局促的绞了绞，赶紧解释道，“妾身如今失忆，此事陪嫁来的众人妾身一个都没告诉，如果皇上接下来要让他们来侍奉妾身，妾身恐怕……会叫他们起疑。”

“但是，妾身身上的毒，说不定只有从鲜卑来的人们才知道底细，妾身又怕离她们太远，会错过些什么线索……”

应月姝的话点到为止。

她虽然并不想再和这具身体之前的熟人们有太多接触，毕竟，相处得越久，他们越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但是，自己身体里的毒，只会是鲜卑人下的，宗政燕敖这边能及时给自己解毒，倒还好说，怕就怕到时候章太医这边没个准信，鲜卑每月派人给自己下的少许解药也断供，自己再次归西也是迟早的事。

果然，宗政燕敖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就松口道：“昨夜入宫太晚，为防止意外，将你的族人们安排在了西坊苑暂时落脚。一会儿朕派人将你的贴身丫鬟送去金雪殿，让她跟着花婉学学雍州的规矩便是。”

应月姝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谢：“谢皇上恩典。”

话音刚落，殿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只听李德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娴妃娘娘……”

李德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娇冶的女声打断，“皇上，近来天气转凉，您操劳政事又睡得不安稳，鹿儿特意找出了初春熬制的渍桃花，煮了一盅安神补气的桃花乳酪羹，您可要尝尝？”

这道声音隐约耳熟，应月姝回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像当年的太子良娣，也就是老把自己视作情敌的将军府之女，程云鹿的声音。

应月姝沉浸在对故人的回忆中，错过了宗政燕敖脸上那毫无遮掩的不耐。

“多尔麒，上来。”

宗政燕敖抬手，不由分说的叫过应月姝。

应月姝顿了一下，到底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走到了宗政燕敖身边。

宗政燕敖道：“替朕磨墨。”

应月姝垂首，“是。”

红袖添香，宣纸满桌，宗政燕敖声音沉沉，“放娴妃进来。”

应月姝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这声音听起来明明不待见程云鹿，为何还要让人进来？

莫不是宗政燕敖这皇位其实坐得也不安稳，还得靠出卖堂堂天子的色相，讨好世家大族的女儿，来稳固帝基？

就在应月姝胡思乱想，越来越离谱之际，许久不见的程云鹿满脸得意地端着一碗桃花乳酪羹走了进来。

“皇上——”娇俏的音调在看到宗政燕敖身旁那抹陌生的倩影时收紧，险些破音，程云鹿那双凤眼也渐渐凝起了一层防备，“这是……哪个宫的姑娘呢？瞧着眼生，本宫倒还未见过呢！”

宗政燕敖并未回答她的话，应月姝自然也不能开口。

她垂着头，低眉顺眼地替皇帝研磨着墨石。

“李青，将娴妃的羹汤端上来。”

程云鹿面色一喜，然而，不等她自得，就见宗政燕敖将自己送来的桃花乳酪羹放到了那个陌生女子面前。

“娴妃的手艺不错，你尝尝可否合你胃口。”

应月姝一愣，没想到这宗政燕敖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过去也算和程云鹿这个丫头打过交道，对于程云鹿莽撞的性子和小心眼子也算是了如指掌，宗政燕敖的这番举动，绝非是在偏袒自己，反而有种祸水东引的意味。

她算是看出来了，宗政燕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妃子，却也顾及着程云鹿的身世。

如今自己入了宫，又要仰仗宗政燕敖和鲜卑族众人对抗，这男人显然是在利用自己，想让自己分担后宫女子拈酸吃醋的火力，还自个儿一个清净。

想通这一点，应月姝心底嗤笑。

她放下手中的墨石，不慌不忙地接过桃花乳酪羹，拿着玉质汤勺，慢悠悠的舀了几下。

“好香啊，”应月姝语笑盈盈，装模作样的深吸了一口气，“果真还有桃花的香味呢！娴妃姐姐真是好手艺。”

程云鹿望着高台上“耀武扬威”的美人，眼里的妒火如有实质，“哪里来的——”狐媚子。

话音未落，只见应月姝舀起一勺浓郁的乳酪羹，低头像是轻啜了一口，喟叹一声后，无骨柳腰轻轻一靠，上半身直接枕在了宗政燕敖坚实的臂膀上。

不待男人反应，应月姝二话不说地将勺子举起，实实在在地抵住了宗政燕敖的嘴唇。

“陛下赶紧尝尝，姐姐的手艺天下少有，香醇的奶香和清淡幽香的桃花交织在一起，可真是比妾身尝过的所有点心都要美味呢！”

程云鹿愣住了。

站在一旁待命的李德福与李青也乍然失色，望着面无表情的宗政燕敖，内心忐忑……

这刚入宫的宸妃娘娘未尝太大胆了些！

谁人不知道皇上最恨别人自作主张的触碰？

还未侍寝过呢，她竟然就敢如此放肆！

还望皇上千万不要动怒，小心被鲜卑族抓住把柄，叫雍州落入不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