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与昭 第8章 第 8 章

“把这孩子也带走吧，这孩子很有用……”

她抬起头来，看到那个人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纯粹把自己当成是一件工具，思考着使用方法，估量着价值的那种眼神。

然后画面一转，夜风吹起波本浅金的头发，她抬眼，直接对上了那双蓝灰色的眼睛。

千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

是梦啊……她花了十几秒才让自己的脑子从混沌状态清醒过来。

没错，昨晚波本看向自己的眼神，跟当年那位大人是一样的。

是看着一件“有用的东西”时的眼神，无情却又带着某种企图。

昨晚在天台看到波本就站在自己身旁两步远的地方时，她是真的有感到恐惧的。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是个菜鸡，但是对于完成任务的手法她每次都是极其自信的。她相信不论是谁，都不可能从中找得到与自己有关的证据。她每次都能把自己放在与目标的死亡没有任何关联的位置。

可是就在的场广吉刚刚死去的时刻，波本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那一刻她的自信产生了极大的动摇，甚至有一种要完蛋了的感觉。

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计划的？他到底知道多少？那张贴在课桌底下的纸，他看到了吗？尾川诚发生事故时，波本也是最早找到料理教室的呢。难道连那起事故的手法都被他发现了？他找到了什么跟她有关的证据吗？那本能寺佑介呢？她没有去现场不清楚具体状况，波本去了吗？他发现是自己提供的毒药了吗？

一大堆问题不停地从脑海中冒出来，但她知道这些问题她都不能主动开口去问，甚至连试探一下可能都会让波本发现点什么。毕竟他都已经找到这来了呢……

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波本也是组织的人，自己只不过是在执行组织的任务而已，就算被他发现了，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吧？嗯嗯，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还不至于要完蛋……

最后她选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问题：“安室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这样再三出现在我的任务现场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被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锁定的那十几秒，她本能地想逃，心跳如擂鼓却还是强迫自己跟他对视着。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时，他笑着递给她一块手帕，说：“雨宫小姐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接过手帕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小声嘟囔：“是我先问的……”

混蛋……他一定也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

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楼下第二游泳池，那里开始热闹起来了。大概是有人注意到了倒下的遮阳伞，又想起的场广吉正一个人在那里训练。很快在一楼打球的人们都聚集了过去，看上去好像有人在报警之类的打着电话，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嗯？她注意到有三个女生分别站在跟人群有一点距离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的场的尸体，其中一个还穿着运动服，看上去像是刚刚在一楼篮球场打篮球的人。

那三个女生难道是在课桌上打勾的ABC吗？

这样的结果你们满意吗？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杀人犯了呢。

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不知道那三个女生的名字，甚至长相也只是现在才远远地看到，但她觉得自己似乎跟她们产生了某种联系。

不知道她们三个是否互相认识，总之现在她们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后哪怕她们中的谁被罪恶感折磨到难以入睡，为了保护共同犯罪的其他人，她们都只能守口如瓶。这本就是千昭想要的结果。为了让她们都能守住这个秘密，才计划了要多人合作才能完成的手法。毕竟那种受了伤害都只能在角落留言的人，最容易事后后悔自首呢。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利用他人的杀意来完成任务了。从前她觉得那都是别人的复仇，她只是推了一把而已，从没觉得自己有参与其中。

而现在她深切地感受到，拥有共同秘密的不光是那三个女生，还有她自己。自己也在跟她们一起承担着那份罪恶，自己也是被她们保护着的其中一人。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次会这样，但这种跟谁产生了联系的感觉让她感到厌恶，她只想快点忘掉。

总之这次的三个目标都已经死了。接下来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吧。

啊不对……她撇了身旁的波本一眼，心想：看来是清静不了了……

千昭皱起了眉头，要想个办法让这人远离自己才行。

“我回家了，再见。”她说着转身走向天台门。今晚实在是太累了，脑子里各种思绪混杂在一起，现在不适合想办法，还是赶紧回家睡一觉最好。

波本还在后面说着：“诶？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

“砰”她用力关上了天台门头也没回地走了，也没管波本有没有跟过来。反正他都调查过自己了，住处什么的早就知道了吧。

这人真的好烦哦。

回到家后千昭连澡都没洗，脱了鞋就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匆匆吃了点东西后，准备洗衣服时才发现波本给她的手帕还在衣服口袋里。

烧了吧。

她第一反应是这个，伸手摸索着桌子上的打火机。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优子。

“小昭！你电话怎么一天都打不通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睡过头了哈哈……”她如实回答。

“天哪！还好今天没有恶魔川井的课！”优子夸张地说。

“那优子有帮我应付点名吗？”

“没有！你运气太好了！今天没有被点到！”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那个……其实打电话来是想说……小昭之前提议的委托安室先生调查的事……”

“嗯？又收到了吗？”

“是的！刚刚爸爸又收到了恐吓信……他还是说不用管唉……”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盘算着如何除掉波本。当时还挺自信的，觉得一定能奏效。经过昨晚之后，她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就算真的那么做了，估计也只是给他带来点麻烦罢了。

咦？不过这样也好！让他陷入麻烦之中，他就没心思关注自己啦！

“赶快联系安室先生！还等什么！不是说他一提起案件就来精神了吗！他一定很乐意帮你的！”千昭催促着。

“这……这么做真的不会把安室先生卷入什么危险中吗？”优子有点不安。

“既然你爸爸一直不管也没发生过任何事，说明不是危险的事件吧？”

“好、好吧！”优子下定决心，接着说：“其实呢，今天在学校里有碰到安室先生呢！”

听到这千昭的心又沉了下去，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他去学校做什么？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漏掉了什么证据没处理吧？

“他……他来做什么？”她用尽量平常的语气问道。

“是甜点部的人搞比赛，请他过来当评委呢。那可是‘波洛咖啡厅的安室先生’啊。”

吓死人了……她松了一口气。要是被那种人抓到把柄，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啊不对，还不能松懈，也有可能做评委只是个幌子……

“所以啊，我打算等他们比赛结束的时候去找安室先生！跟他说委托的事情！”优子继续说。

“可是比赛现场一定有很多人吧？这样好吗？”

“这个嘛……”优子思考了一会，说：“那、那我就带他去学校附近的安塔尔甜品店吧！‘是比较私人的委托，在这里说不方便，想找个地方单独跟安室先生你说’哇~~我要这么说吗？好像要邀请他去约会一样！”

安塔尔吗？等等，之前好像……千昭没有管优子的恋爱脑发言快速地思考着，翻起了手机备忘录。从学校到安塔尔，好像会路过那里吧？具体要花多长时间来着？她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样？怎么样？一想到要当众带走安室先生，就好担心会被其他女生说哦！”

“甜品部的比赛是到几点呢？我跟你们一起去怎么样？三个人一起走的话就不那么像约会了吧？”千昭说。

“诶？”

“哦，还是算了吧，我也不太想当电灯胆……”

“不不不！小昭你在的话我就没那么紧张了！我是在想让你特地回来学校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啊，反正我今天也没别的事。”

“那太好了！那我在比赛现场等你！甜品比赛到3点半就结束了。”

3点半，她粗略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下时间线，来得及！

“哦对了，从学校去安塔尔的话，不是会路过‘名望’吗？”

“啊啊啊！对哦！我居然忘了！”优子嚷嚷起来。

“限量版的手链今天发售呢。”她提醒。

“对对对！到时候可以顺道去买了！谢谢你提醒我！”

“嗯，那我现在换身衣服就回学校。”

“嗯嗯！等你！”

安塔尔是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米花大学的学生没课的时候经常会光顾那里，包括的场广吉。从学校出发去安塔尔会路过一家叫“名望”的饰品店。几年前在那家饰品店的对面，曾经发生过高空坠物砸到路人的事故。千昭在网上看过那个事故的视频好几遍，还悄悄地在那人被砸中时所站的地方刻了个记号，觉得以后也许能用上。最开始她曾经想过要在的场广吉去安塔尔的路上杀了他。只是后来一直没能掌握到他去安塔尔的时间，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站到刻有记号的位置上，所以只能放弃。

但是现在她知道波本什么时候会去，而且自己将会跟他一起。

她看着手里的手帕，心想：顺便还给他吧？

就这样，千昭回到了学校，看到刚刚当完评委被一群女生围着的波本。

“波洛咖啡厅的安室先生”吗？她想：这么显眼的人到底是怎么执行任务的呢？蒙面吗？不过说起来，昨晚他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前，她真的是完全没注意到天台还有其他人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自己的呢？明明是那么显眼的人，居然完全没发现，这人是会隐身吧……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说自己警觉性太低了吗？毕竟去了好几个晚上都没碰到有别人在。

波本终于应付完那群女生向她们走来，礼貌地说：“午安，璃宫小姐，雨宫小姐。我看你们站在这里有一会了，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午安，安室先生。其实是之前提到的委托的事……”优子说。

“对哦，璃宫小姐说过会有私人委托呢。那之后你一直没再提起，我也不太敢追问。”

“啊啊，那是因为那段时间都没有收到……”

“‘收到’？”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那个、在这里说不太方便，我们去学校附近的‘安塔尔’吧！”

“好啊，那就坐下来慢慢说吧。让你们一直站着也不太好。”他爽快地答应了，正要跟优子一起走的时候，回头问千昭：“雨宫小姐也跟我们一起吗？”

“嗯，是的。”她笑着回答，却发现现在要对他挤出笑容比之前困难太多了。

他仿佛没发现她在假笑一样，说：“是吗，那就走吧。”

三人路过“名望”时，优子说要进去买手链。波本看了一下店里挤满了女生，就说：“那我在外面等你们？”

千昭对优子说：“我也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那我去啦！我有跟店主提前说好，不用排很久队的！”优子挥挥手挤了进去。

很好。计划通~

千昭想看一下时间，但又怕波本起疑不敢用自己的手机明目张胆地看，于是假装等得无聊瞄了几眼附近便利店门上电子屏的时间。

可是波本没有站在她之前刻的记号上。

就在千昭考虑着该怎样才能让波本往前走一步站上去时，她听到波本对自己说：“特地支开璃宫小姐，是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她忍不住对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所图，一定不会拒绝的。

波本果然不假思索地就往前迈了一步，微微弯下腰来。

然后时间就到了。

几年前的高空坠物事故是因为这栋建筑的五楼有一个花道教室，教室外面楼道的小阳台上放了很多花盆。是一个学员不小心把花盆推了出去，导致花盆砸到了楼下的路人。那位路人之所以没能躲避，是因为这个位置有一级台阶，一般人都会惯性地向后退去躲避花盆，而这个位置只要向后退就会被台阶绊倒。

那之后花道教室关停了一段时间，几经转手又重开了。那些花盆虽然又被放在阳台上，但现在的花道老师在花盆底下贴了吸盘，让花盆不容易掉落。

千昭知道每天下午四点左右，这位花道老师都会抱着猫去附近散步。所以她今天回学校之前就去了一次那个阳台，把其中一个种着薄荷的花盆底下的吸盘扯了出来丢在地上，假装是吸盘自己脱落的。然后在花盆底下贴了一点猫薄荷。

当花道老师抱着猫开门走出阳台时，猫一下子挣脱出老师的怀抱，冲向那个被动了手脚的花盆。

这个花盆就这样从阳台掉落。波本抬头看到后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然后跟视频中的路人那样踩到了台阶被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眼看花瓶就要砸到他了，他迅速向左滚了一圈撞到垒成几层的装着啤酒瓶的箱子旁。

花盆“哗啦”一声在他刚才跌坐的位置摔成碎片，千昭贴在底下的猫薄荷顺利地混在了花盆上种着的薄荷之中。

波本用手护着头部，被一些玻璃碴子扎到了手臂。

为什么这里有放着啤酒瓶的箱子呢？因为这里的一楼是酒吧后门，酒吧服务员每天都会把箱子放在这里，等5点多的时候垃圾车过来收。

千昭为了躲开花盆也向后退了一步。

看着波本狼狈地检查着手臂上的伤口，她过去蹲在他面前，把手帕递给他，说：“是为了把这个还给你。”

可是她现在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波本的表情了。她只觉得有点气馁。

为什么没注意到那些装着啤酒瓶的箱子呢？果然还是计划得太仓促了吗。

如果提前放一个箱子在波本刚才跌坐的位置，让他绊倒时直接坐上去耽误个半秒。或者只是改变一下叠放的方式，把箱子垒高一点，让他把一整栋箱子撞到倒下来。

这样波本可能就已经死了呀。

发现了身份之后当然就是你吓我我吓你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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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