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年轻啊……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岁?”
“听说是三年前送出去的,”医疗机器边,稍年长的护士叹了口气,一边拿眼睛觑着病床,一边轻声发表自己的意见:“真是太可怜了。”
“少说闲话。”为这家主人服务多年的医生适时转回头警告,镜片下的目光闪了闪,罕见的稍显凝重。
两位护士噤了声,经验老到的私人医生抬手推了推眼镜,将视线重新移回那张脸。
仍在昏迷中的年轻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眉头偶尔轻轻皱起,令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生气。
即使处在最差的状态,也是会让人惊叹、继而浮想联翩的一张脸。医生又推了下眼镜,屏息整理好这位病人的所有数据。
期间他强迫自己守住职业道德,不去联想——或者该叫恶意揣测这些数据背后发生过的香艳与肮脏。
至少他现在是一位可怜的、令人同情的病人,医生想。
很快,私人医护全都安静退出了这座古老家宅配备的现代医疗室,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机器在嘀嘀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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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主宅的会客室。
阮聿宁漫不经心靠在待客的沙发上,随意又专注地把玩起手里名贵的白瓷茶盅,全然忽略了已经有些凝滞的气氛。
他的客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连闷了好几口茶水,似乎在努力思索下一步该做点什么,又因为没有其他计策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还没达到目的的客人不会着急走,阮聿宁便耐心陪着,直到余光瞄到了远处正从楼梯上下来的管家。
“人怎么样了?”
管家脚步匆匆,正要答言时瞥见了主人身边的来客,微微点了下头面色不变道:“还没醒,医生正在照顾。”
“警官你也听到了,很抱歉,楚澜还没醒。”阮聿宁放下茶盅,冲身旁的客人礼貌地弯了下嘴角,声音听不出波澜:“不过,那孩子就算现在醒了,我想也不适合马上问话。”
胳膊上别着警徽的年轻警官闻言一皱眉,随即敏锐地迎上了阮聿宁的视线:“阮先生这话怎么说?”
十分钟前,他带着一个小警员奉命来阮家问话,从头到尾,阮聿宁都极尽主人的风度,甚至表现得有些过于重视。
这样的反应让人挑不出错,但他很快明白,对面同样不会叫他们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其实并不意外,像这样的大人物,很多根本不会把联合政府的警署放在眼里,更遑论让他们主动配合。
他需要找到新的突破口。
阮聿宁没出声,抬手阻止了佣人上前为自己添茶,视线下移,他瞥见了警官胸口铭牌上的名字:Wright Robbins 罗宾斯·莱特。
“我是他的监护人,自然会多为他考虑一些。”阮家主人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他很自然道:“他受了很重的伤,不仅是身体上的。”
父亲总是会为孩子着想,合情合理,尽管孩子是领养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警官还想追问,阮聿宁却突然一转话锋:“你的上司呢?”
莱特紧紧盯着眼前人,脸颊微绷:“您无权过问警署内部事务。”
“根据许家附近的监控显示,昨天下午五点十分以后您一定到达许家了,那里的佣人也可以证实这一点。”他尝试拿回话语主动权:“带了两辆车、一共六个保镖。”
“这样出门很正常。”对面从容应道:“至于为什么出门,我已经解释过了。”
所有惜命的大人物出门都会带保镖,可能还会带上相当夸张的数量,莱特自然不会对此提出异议,“但您在那里停留了近半小时,在许成宴被杀害……”
“这些问题您已经问过一遍了,”阮聿宁平静地打断他,面上却没流露半点厌倦的姿态,他给茶盅里添了新的茶水:“我也没想到,居然正好会碰上许长官家里出事。”
“我们是‘老朋友’了,这样一位身居要职又颇有名望的朋友,对我没有坏处。”
莱特的脸色微微变化,就听对面接着说:
“至于您所说耽搁的时间,是因为我必须救出我的——”
阮聿宁顿了顿,忽然一笑,似乎在咂摸这个名词:
“孩子。”
说辞听起来很完美,让人找不到任何蹊跷之处。因为最巧妙的是,许家在事实上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包括大宅内人工智能的芯片。
阮聿宁是在许家家宅着火很久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莱特清楚,这确实跟许成宴的死没有直接联系。
但这位不可轻视的人物出现在许家的时间太过微妙,太容易引起猜疑了。莱特定了定神,他就不信这里边没有猫腻。
只是暂时无法拿出证据。因为现场还有另一件吊诡的事严重影响了案件进展,他们发现许家家宅外围区域的人工智能已经被停用了有半年之久,甚至内宅的一些重要功能也关闭了,而发出指令的正是许成宴。
年轻的警官还在脑海中盘算,对面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你的长官忙着上某位议长那里问话吧。”
莱特浅蓝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一时间甚至忘了出言应对。
那张深不可测的面容上忽然带了微笑,阮聿宁注视着那双眼睛,紧接着淡淡道:“既然存心想拉我下水,何必先派刚任命的新手来惊动我。”
没有半分疑问或者质问,只是一句很随便的陈述,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却瞬间犹如一块巨石压向听者的心头。
年轻警官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愕然,莱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感到后背霎时浸出了冷汗——不光是因为对面对警署此时的动向了如指掌,更是因为,他在这一刻嗅到了危险。
面前的男人相当具有危险性,他似乎从一开始便错估了这点。
“辛苦警官跑一趟了。”具有穿透性的声音钻进耳膜,他抬头,看见阮家的主人在把玩茶几上名贵的檀木手捻,面色如常。
阮聿宁擅自结束了这场谈话。
太过明显的送客意思。莱特不受控制地起身,尽力清了清嗓子:“这次多谢阮先生配合,”他顿了下,“但我们之后可能还会麻烦您。”
很诚实。阮聿宁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希望下次也能碰上你这样年轻有为的警官。”
莱特的身子僵了僵,没有接话,转身匆忙跟着阮家的佣人离开了会客厅。
阮聿宁的视线早就从这位警官身上移开了,他慢慢摩挲着那串手捻,维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没有动作。
诺大的会客室终于重归寂静,剩下的佣人在有条不紊地收拾这次待客的残局。
“人还没醒吗?”半晌,阮聿宁终于站起来,似是随口发问。
“两个小时前醒过一次,很快又昏过去了,说是高烧不退。”管家走过来,瞧了眼家主的神色,如实汇报:“但无大碍,医生说退烧后可以挪出医疗室。”
“很好。”还是那样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阮聿宁丢下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对管家吩咐道:“把他安排在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