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绽青云端(科举) 第28章 第 28 章

进了家门后，玉凌霄竟然稀奇地在上午看到父亲在家，正在正厅喝着茶等着自己，玉凌霄走过去行礼后问：“父亲今日在家休息？”

玉嗣琏走过去抚摸玉凌霄的额头，语含关爱，“石头你瘦了，若不是我实在抽不出身，怎么会让你小小年纪一个人奔波。”

这话说得，让玉凌霄听了觉得心里一软，现代都有家长因为工作忽视陪伴孩子，他们不仅不会歉疚，还会为自己找理由推卸责任，比如玉凌霄上辈子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

这辈子的父亲，虽是个古代人却让玉凌霄感到了纯粹真诚的父爱。

“无妨，儿知道父亲身上的责任，再说了儿现在也是大人了。”玉凌霄摇头轻声笑着说道。

想想前几日早于玉凌霄到家的喜报，玉嗣琏点头示意玉凌霄坐在身边的位置，让玉凌霄把自己府试卷子的内容背出来，让他评价。

听了儿子复述的内容后，玉嗣琏摇摇头说：“这次你的回答冒进了，当今年纪已大，现在考官出这个题目也是为了试探上面的意思，与你等学生无关。”

“原来如此。”玉凌霄瞬间了悟玉嗣琏话语中的意思，也是在和平时代生活久了，就算现代有新闻可看，他还是无法立刻让自己融入政圈人的思维。

玉嗣琏见儿子稍加点播后立刻就明白了，于是继续说道：“也是你太小了，还不懂得要在做题时怎样揣摩上级的心思，以后为父多给你讲讲，你也好多学学。”

玉凌霄点头称是后，转而问道：“父亲，儿想请二姐夫过府相谈。”

玉嗣琏皱眉道：“你和他有什么可谈的，你二姐是要回家来住的，王家人品性不好，我家以后也是不会和他家来往的。”

也怪他自己被王逊在书院里的表现迷了眼，才会为二女儿选择了这么个人家，这才嫁过去多久陪嫁的下人都被拿捏住了，怪不得一直收不到女儿的求救，玉嗣琏也想不到一个区区的白身也敢欺负知县的女儿。

他是不会和妇人计较，但是这笔账是一定会算在王家父子身上。

玉凌霄见父亲面色紧绷，立刻说道：“非是儿想和二姐夫结交，不过是想当面问问他罢了。”

儿子还是气不过，但在玉府里石头就是打了王逊有如何？玉嗣琏点点头应允了玉凌霄的要求。

之后玉凌霄去和母亲王氏请安后，便请求王氏拘着几个姐姐，别让她们在院子里冲撞了外男，回到自己院子中房间里的玉凌霄找出煮茶需要的所有东西，拿出铁锅烧水，并取出适量的茶叶放在茶杯中，他这才滴入了真话药水和匀。

这真话药水无色无味，滴入茶叶堆后很快的就融入茶叶中消失不见，而那微小的容器空了之后，伴随着刹那间容器身上的银光闪动后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玉凌霄看到这一幕后，觉得很是方便，到省去了他收拾残局的功夫，玉凌霄见准备得差不多后才招呼下人去把王逊找来。

自己则是在行李中翻出增高肉干放好，再找出未用完的口罩戴在脸上玉凌霄这才走了出去。

在王逊还未到的时候，玉凌霄指挥着下人在院子中放置着桌椅的位置，又让丫鬟打了一瓮凉水后，他才走到椅子上坐着，用夹子分着茶叶，当然这加了料的茶叶，他是不会喝的，但是也要做个样子。

王逊得到允许走进玉府时，心里对玉凌霄不是不感激的，觉得妻弟虽是对自己面容冷漠，但还是尊敬自己这个姐夫的，先面见了岳父岳母，受了冷脸，可若是见了玉凌霄，他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自己还是能接妻子回家的。

他不是不喜爱自己的妻子玉顺和，也知道她不适应王家的生活，可王逊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大嫂，谁不是这样的日子过过来的，她怎么就过不下去呢？

走进院子，王旭就看见了鸦发垂鬓，玉质秀美的少年正动作优雅地在分茶烹煮，一阵微风夹杂着竹叶吹过院中，玉人的袍角随风而舞，此情此景此人如画一般美妙风雅，王逊在走过去的时候都忍不住一路整理自己的衣物。

在整理衣服的过程中，随即王逊又生出自惭形秽的羞愧，自己今天出来前怎么没穿母亲给他新制的新衣呢？

“见过玉公子。”

“王公子好，请先坐下吧。”

玉凌霄迎王逊坐下后，也没绕圈子，直接用兌好的温水倒进放置了茶叶的茶杯中，未等王逊开口，他就先把茶水推给了王逊，等到他喝了两口盖上茶盖后，玉凌霄才开口问道：“你知道姐姐在你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身为丈夫就这么忍心看下去？”

王逊刚想赔罪几句后，再顺势说出请玉凌霄求情的话，谁知道这嘴一张后说出的话竟然是心里想的真话。

“我知道她过得辛苦，但妻子的责任不就是如此么，怎么同样日子，就她一个人过不下去，官家小姐就是娇气！”

无法相信这样的话，是由自己说出口的，王逊捂住自己的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微微睁大双眼的玉凌霄，下一刻王逊狼狈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想补救。

紧接着他却发现他的嘴违背自己的意思，再次说道：“是的，玉公子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到你们家人这么不讲理，侍奉婆母本来就是妻子的责任，虽然我对顺和向娘家告状很生气，当然我还是很喜欢顺和，所以你能劝劝众人，让她和我回家么，玉公子？”

嗯，真话果然就是这么刺耳。

虽然说婆婆这种生物没几个好伺候的，但你家婆婆也属于极品那种，玉凌霄咳嗽两声后语带惊异地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要想我求情可以，但是你得把姐姐带去书院同住，并且不再让令慈再这样对待她。”

“怎么可以这样把她带去同住，书院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带了妇人同去还要换院子，怎么可以这样麻烦别人，我娘怎么了，嫁入我王家的女人，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那就是，你小时候也看着令慈被人这么对待，那就应该推己及人改变这种情况。”

王逊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状况不对劲，于是掩住口不敢再说话，但玉凌霄刚才说的话，勾起了他脑海中本以为忘却的回忆。

幼时他是被奶奶抱在怀中带大的，经常到了晚上才能和母亲亲近，他记得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给父亲听，结果他得到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我母亲和她怎么能一样！？”

好像是说的这句话，王逊惊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木质的桌腿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慌张地喊道：“抱歉，我要告辞了，不知道今天我总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告辞告辞！”

玉凌霄也不阻止他的离开，脸上保持着被吓到的神色，目送着王逊仓惶离开，等到王逊的身影彻底从自己面前离开后，玉凌霄把桌子上的两盏茶水泼到一边的花木上，嘴上冷冷地嘲道：“真恶心！”

这个男人其实就是个‘正常’男人，对待外人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甚至还觉得他很讲礼貌，但归根就地其实很自私且瞧不起女人，就算他自己就是女人生下来的，但生育他的女人顶着个名为母亲的头衔时，名为母亲的女人便好似脱离了女人的群体，成为了男人特殊的同伴。

王逊便是这样的男人，而王逊的母亲也被这样落后的思想同化，成为了男人压迫女人的帮凶，从而忘记了自己也是女人，自己也曾经被欺负的人群之一。

在现代时就没有改变的原始规则，在古代让玉凌霄看着更觉心凉。

大姐姐的婚姻还算幸福，但二姐姐的婚姻更像是这个时代婚姻的普遍现象，玉凌霄越想越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庆幸自己是男人身份，一面又为自己是女人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现代女人们的一句话，玉凌霄现在用在自己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

女人逃过婚姻那是应该庆祝的。

玉凌霄泼了茶水，又为了避免旁人用这茶盏误食残留的药水，干脆把两个茶盏碎了，自己招来丫鬟去把刚才的对话传给母亲，玉凌霄亲自去找了父亲玉嗣琏商议情况，毕竟在这个父权主导的社会，任何事情都需要男人出面处理。

而王逊咽下了下了真话药水的茶，在这个处处需要说谎的世界，除非从此修炼闭口禅，不然一个开口就会得罪人的人，是一辈子再不会出头了。

在玉凌霄去找父亲商量的时候，这边出了门往家赶的王逊却是觉得自己刚才像是中了邪，怎么什么话都说出口，他快步进了家门后，迎上父兄后，面对他们的询问迟迟不敢开口说话。

这犹犹豫豫的举动看得王家父子心下烦躁，王父见儿子又是一个人回来，又是这副软弱的模样，厉声说道：“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算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啊！”

王父其实也不明白这玉氏女为什么会被接回玉家，在他看来玉氏过的日子，和自己妻子以前过的日子没什么差别，婆婆教导媳妇怎么会出错，大儿媳就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心里对玉氏不满，但对她的家世却是很满意，能和知县家结亲，带来的好处可不少。

王鲁看弟弟这样子后，皱眉说道：“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话，我们等你大半天，可不是看你这畏缩模样！”

同时被父兄呵斥的王逊，到底是咽了下口水，尝试着再度开口说话道：“我就是说了些真话，我说了。。。这般这般的话后，自觉自己失言后便再无脸面留在玉府。”

王家父子他们心里也是觉得王逊说的话没错，但这话怎么能当着玉家人面说出口呢？

顶着父兄惊异的眼神，王逊脸色涨红呐呐地说道：“我可没有脸面再上玉家去了，你们谁要去谁去。”

“你！？”

王父没想到王逊会这么说话，又见他说完这话后以袖掩口匆匆离开，气得说道：“你当你媳妇家是何处，老夫岂能因为这个愿意上门，荒唐！”

王鲁作为大伯也不好登门，弟弟的尴尬，他设身处地后也能想象，于是一面给父亲顺气，一面建议道：“父亲不如让母亲去登门，婆母都去亲自接了，若是玉氏女再不回来，那就。。。”

王父正气着儿子不争气，又听了大儿子的建议，叹了口气后说：“也只能这么做了，儿女都是债。”

正打算去找王母时，王母正在厨房盛着炖了三个时辰的汤水，她用适合把汤水装好后，用着感叹的语气对大儿媳说道：“还是你懂事，不像官家的女儿矜贵，侍奉婆母都觉得吃苦，唉！——”

王家大儿媳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却显得格外麻木。

本来玉氏进门后，她就解脱了，谁知道玉家态度强硬，把玉氏拉出了火坑，自从玉氏离开后，王母就又开始折磨她了，还因为玉氏离开后手段更加变本加厉，王家大儿媳每日夜里抄完佛经后，还要在王母的要求下在佛堂前念诵佛经和捡佛豆，跪在蒲团上念一句经捡一粒佛豆。

等她礼佛完毕后回了房间，往往就只能睡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家又处处不如玉氏，没有陪嫁的下人，早起做饭料理家事时往往就只能一个人劳累。

王家的下人都不是她们这媳妇能用的，用王母的话来说侍奉父母的时期，怎么能让下人处处帮手。

王家大儿媳在王母提着食盒愉快离开的背影，转身去清理厨房剩下的战局，心里难受得想若是当初自己帮帮玉氏，她是不是就不会告状，然后就不会跟玉家人离开？

想到离开这个词，王家大儿媳死灰般的心里突然猛地一颤，若是能回家那该有多好，可惜她娘家是个庄户人家，能够攀上王家的婚事已经是她能够到的最好亲事。

初嫁之时回了娘家，母亲只会抱着她哭泣，而父亲也只会让她忍住，说是读书人家规矩严点是正常的，等她生了孩子后一切就好了。

是啊，娘家靠不住，自己又生了孩子，除了王家自己还能去哪里？王家大儿媳沉默地擦洗灶台，明明穿着嫣红色的亮眼衣裳，却瞧着和灰扑扑的灶台没什么区别。

或许失去期望的她也和这灶台一般，不过是王家的一样摆件。

王母带着食盒满面慈爱地走到小儿子王逊的房间外，放轻声音敲着房门，说：“儿开门，娘给你炖了补身的汤水。”

房间内的王逊听着母亲的话语，平时总觉得暖心体贴，今日听起来却觉得十分烦躁，对于母亲他自然是敬爱的，但一想到是她把妻子逼回娘家，心里就生出了三分厌烦。

他又不敢再随意说话，生怕自己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语，可王逊不应声门外的敲门声却越发急促，伴随着王母的一声声儿啊儿啊的喊叫声，王逊心里的恶感是层层堆积。

在王逊持续不应声后，王母干脆推门而入，嘴上还说道：“儿啊，你别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玉氏这么些天也该端够架子了，明日你再上门她也就该回来了。”

王逊看着母亲不以为然的态度，脑中莫名回忆起玉凌霄说过的话，顿时大说道：“什么端架子，我看就是你闹的，把玉氏欺负回家了你就满意了？”

“你以前被奶奶教导时还不是大嫂那个样子，玉氏那是什么样的女儿，你也敢这么折腾她，害我在外丢了面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儿、儿啊？”受到儿子质问的王母猛地愣住，完全没想到儿子还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

本来随着婆母去世而深埋的回忆，在王母的脑海中复苏，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可比儿媳们现在苦多了，不仅每日要念佛，自己还要刺绣补贴家用，每月一旦少做了一两件就要受到婆母的针对，连每日饭食多用一口都要被骂。

媳妇的日子就是这么一日日过来的，怎么玉氏就受不住呢，王母回忆着往昔记忆，婆母那在灯火下充满皱纹的脸，还有那时时刻刻审视她的三角小眼睛，王母立刻因为回忆起婆母的脸孔而在原地打了个冷颤。

“女人们的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你既然说起过去，我对张氏和玉氏已经好了不少，你是要为个外人忤逆我么！？”

王母想起玉氏入门这么些天都没有怀孕，继续冷声骂道：“她是媳妇天生在夫家就要低一头，我看你就是没用，日日上门见玉家男人有什么用，你去见见玉氏，就不信她能对你狠心！”

以前、是的在以前王氏也回过娘家，但丈夫亲自登门对她温言软语，她就回了王家，玉氏为什么不可以！？

完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说起老话，王逊越发觉得母亲不能沟通，于是沉声道：“母亲你出去吧，我和你说的不是一件事，现在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听见你的声音都觉得烦躁。”

这话说出口后，王逊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但心里却觉得自己说出的就是事实，害怕再说出什么坏话，王逊闭紧了嘴侧脸不再去看母亲。

王母却觉得儿子是在因为年轻漂亮的媳妇和自己作对，她又不能对疼爱的儿子下手，于是便气愤地把食盒重重地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后，眼里含着泪水走了出去，默默把这份受的委屈记在了玉氏女身上。

没成想刚走出了门外，便被王父寻到，还没有向丈夫告儿子的状，就被丈夫告知她要亲自登门去迎玉氏回来，这和自己以前所受的待遇差距过大，王母之前本就被儿子气得胸闷，再被丈夫用了不耐烦的语气叮嘱。

年纪大且身体不好的王母，不多时便觉得脸上发热，后脑一麻气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