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飞往灶里放了柴,夏淼看着旁边的柴堆:
“柴火不多了,云飞哥,我们下午去打柴吧?我去割萁草,还有鸡草。现在村里养鸡养鸭的人多,河边的鸡草我都捞不到好摘的地方。”
周云飞应了一声,反正上午桑田里的活干完了,下午可以歇歇,顺便去山上逛逛陷阱。他们说着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把淼哥儿往后拉了拉,打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汽就冒了出来。
小簸箕上的米浆已经在热气里变成了透明的白色,夏淼闻到淡淡的米香,吞了吞口水:
“云飞哥,你做得和街上小摊卖的一样!看起来就很薄很好吃,我好想吃啊!”
“弄蘸水。”
夏淼应了一声,他在案板上找了没剥完的大蒜,又在前院的菜地里找到两颗早结的青辣椒,干脆一股脑都剁了,再放上点盐,滴点香油,搅和在一起。
周云飞已经用提前准备好的竹筒把这块肠粉划拉到盘子里,夏淼就用勺子把蘸水倒在上面。他们一个人吃一块肯定是不够的,每个人做了三块,还给房间里的石彬弄了一块,不过没放辣椒,放了些盐水。
热腾腾的肠粉摆到桌上,米香四溢,夏淼吸了吸鼻子:
“太香了,云飞哥,我把小孩从房间里抱出来吃吧,床上不方便。”
“我去。”
周云飞放下碟子,把石彬抱了过来。夏淼站在草棚里,看石彬一动不动的僵硬模样,他就忍不住乐:
“来,坐这里,别动脚,云飞哥,你给他拿个小板凳放脚,这样就不会弄到绑带。”
石彬缓了好一会,那个高壮的周叔虽然脸色让人有点怕怕的,但是……好久没人抱过他了,他记得阿娘走的时候,还抱了抱他,明明说很快回来,却再也不回来了。石彬忍住了眼泪,呆呆的,手里被塞了双筷子。
“吃吧,小心烫哦,这是你周叔做的肠粉,可好吃了,你真是太有口福了,一来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唔!太好吃了,云飞哥,我听说镇上的摊子还可以加鸡蛋,下次我们家的鸡生蛋了,再做一次吧?”
石彬看着面前香喷喷的肠粉……这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见坐在旁边的两个人在说笑。
他默默地伸手擦掉眼泪,夹了一口那肠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云飞看着小孩埋头吃了起来,他和夏淼对视一眼,他们都看见小孩哭了。夏淼连忙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们家的鸡什么时候能生蛋呢?现在长大了许多,菜地里好多蜗牛我都抓取给它们吃了,它们爱吃。”
“嗯,下次捞田螺。要不买些蛋吃?”
夏淼摇摇头,一个蛋要两三文,还是金贵,等家里的鸡能下蛋了,他们就能攒着吃。
嫩滑的肠粉,配上香辣蘸水,还有腌好的野菜和酸笋,太好吃了。夏淼嚼着酸笋:
“云飞哥,不如下次我们把酸笋剁碎了,放在里面当馅吧?”
“好,收了夏粮,烫粉皮的时候做。”
夏淼连连点头,希望他们家的夏粮能多收点,这样可以在家多留些粉皮丝。他们说着话的功夫,石彬已经把一盘肠粉都唏哩呼噜吃完了,他把嘴一抹,眼睛还红红的:
“夏叔……周叔,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不用报答,你来做工抵治病的钱就好了,小孩子别想太多。我夫君以前和你阿爸一样,也去过战场的,你阿爸肯定也想要你好好长大……”
石彬听到这话,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他埋头下去,哭得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夏淼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好一会,等他终于身子不抖了,赶紧道:
“小彬,你还要吃吗?我们还能再做一块肠粉。”
石彬这才默默抬头,眼睛都肿了起来,见夏叔和周叔都是真的问自己要不要再吃,是怕他吃不饱。他摇了摇头:
“饱……饱了。”
夏淼看了眼周云飞,小梅从隔壁墙上探出头来:
“淼哥!他,他就是上午那个断了腿的吗?”
“云飞哥,我还想吃,你再去做一块吧,我来切酸笋,等会让小梅也尝尝。”
周云飞把灶膛的火重新烧大,他舀最后一勺米浆,小梅已经咋咋呼呼地从隔壁来了。她先是看了看坐在桌边的小孩,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又问他疼不疼。
夏淼三两下把捞出来的酸笋切成了丁,见石彬都要紧张地说不出话了:
“小梅,快来,看看我们在做什么吃?”
“肠粉!我说周大哥今天怎么磨了米浆,好香啊。可是我阿爸在煮粥了,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吃了肠粉,要骂我馋鬼。”
夏淼笑着凑到小梅耳朵边上:“我们悄悄吃,一人尝两口就没了。”
小梅连连点头,跟在旁边看。周云飞把小簸箕拿起来,夏淼就往上均匀地撒酸笋丁,再这么一裹,用竹板划拉下来,均匀地切成四小段。
“来来来,一人一段,最后一段了。”
夏淼先给周云飞的盘子上夹了一段,又夹一段到石彬盘里,见他想说不要:
“我们一人一段啊,尝尝——这酸笋是我醋的,可好了。尝尝味道好不好?”
小梅也拿了双筷子,吃得连连点头。
“张小梅!又在周哥家里蹭吃的,赶紧回来吃饭!馋鬼!”
张小梅应了一句,把剩下的肠粉吞了,火急火燎走了。那着急的模样,把夏淼笑得喘不过气来,周云飞轻轻地给他拍着背。
“好吃吗?”
石彬点点头,都是好吃的,都是他没吃过的。大家吃完,他就要伸着短手收拾碗筷,被夏淼按住了。
“行了行了,你就坐在这儿休息会,把腿养好了再干活。我来洗碗,云飞哥,去给后院的鸡加些水和食吧。”
夏淼把碗筷洗得干净,又让周云飞把石彬抱回屋子里。
“等会我要和周叔去山里打柴,要是有人来看病你就说我们去打柴了,急病就到后山找我们,慢病就等我们回来,或者明天上午来。有人来卖药材也是一样的,记住了吗?”
石彬认真地点头。夏淼给他端了碗水,又把隔壁床上的小桌放到床边,给他放了些炒米。
“饿了渴了就吃点,旁边是尿桶,自己小心点,别动了那只腿,来。你先睡会吧,我们马上就出门了。”
见小孩乖乖地睡了,夏淼就带了下门,把柴刀和草绳都准备好,他戴了草帽,见周云飞朝着自己走过来,他就扬起草帽。周云飞就乖乖低头,让他戴。
“走——打柴去!”
好些时日没上山了,夏淼激动得很。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家里收药材收得多:
“云飞哥,我看钩藤我都收到两百斤了,还有金银花也有百斤了。”
为了收药材,夏淼还让周云飞把一两银子拆了,换了许多铜板回来。周云飞估算了下时间:
“立夏前,我去找李邱他们。”
“也行呢,立夏前还能再收些药材,艾草、折耳根之类的都是立夏的时候长得最好。不过就是家里没地方放了。”
周云飞指了指河畔边上的芒草,芒草叶子又宽又长,牛喜欢吃,不过人要是贸然去拔,容易被草叶子割伤。
“我们再搭个草棚,把药材放那儿。”
“好,估计到立夏,石彬的腿也能好了,他腿伤得没那么重,又是小孩,肯定好得快。”
后山的路变得更不好走了,草木尤其茂盛,走一段路就要砍一段,最后周云飞干脆直接在路边先陪着夏淼割萁草,新萁草长得有人小腿那么高。夏淼每次割之前都用长棍子打草,就怕像之前捡菌子那样,有长虫。
好在这里的萁草很茂盛,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割了两大捆,足够烧上半个多月了,又在杉树下捡了些杉树叶子,周云飞去看杉树。夏淼就去砍大竹子,竹筒又长又粗还轻便,做个暂时用的草棚刚刚好。
咔——咔——咔——
清脆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有时候夏淼会停下砍竹子,光是听见云飞哥砍竹子的声音,他也不害怕了,反而觉得喜滋滋的。
砍了四五根粗大的竹子,再把河畔边上那些茂盛的芒草割下来,芒草晒干,就能铺到草棚上当顶。他们足足干了一下午,才把打来的柴火、竹筒、芒草都带回家。
晚上夏淼还想帮着石彬擦洗一下,这事也被周云飞接过去干了。张阿么送来了两套张栋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给石彬穿着虽然大点,但也能穿。
今天两家人的活都轻,张阿么知道他们要新起一个棚子,带着家里人过来帮忙。晚上的月亮亮得很,不点灯,也不妨碍锯竹条。
“真的要带这么多药材去省城卖吗?万一亏了咋办呢……”
“阿爸你说什么呢,肯定不会亏!周哥,你打算叫几个人去,我也一起呗?我还没去过省城呢。”
周云飞把竹条掰下来,放齐。他点头:
“试试。”
“对呀,张叔,您别担心,我们就试试——要是亏本了下次就不去了,要是能挣钱,就带着大家一起发大财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阿么拧了拧夏淼的嘴,张大伯也在旁边钉竹条:
“年轻得多闯闯,要不然后代人怎么生活越来越好呢?”
“是是是,那你们得选些天晴的时候去,别把药材淋湿了。”
夏淼也没去过省城,他看了一眼认真锯竹条的周云飞,心里一点也没有担忧,反而很期待……省城,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