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春宁 第4章 第 4 章

杭宁松了口气，急喊着老太太醒了醒了，外面的人来势汹汹，她实在是怕余家人把她拿下送官。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冲进屋一看，老太太好好的靠在床侧，确实睁开了双眼。众人见状，一时又不知该问什么，直到第一个扑通一声跪下唤了声祖母，其他人砰砰砰便都跪下了，便开始哭爹喊娘起来。

此时老太太还有些神志不清，唤了两声大郎，在场的都是孙辈，只有余驰上前安抚了老太太。唤了女使给老太太喂了些汤水，老太太便又昏睡过去了。

杭宁见了说：“或许可以叫郎中来扎针试试看，还是在这个院子吧，不宜移动。”

有人回了句好，杭宁此时吊着心放下来，打量着余家人，推了推老六说：“闹腾了半天午时都过了，你快去买饭吖。”

老六恍然大悟，理直气壮地向余家一个衣着鲜艳的中年男说道：“我们照顾祖母都还没用午膳呢，劳烦二哥跑一趟春熙楼点几样招牌菜带过来，弟弟身上没有钱！”

男子本是来兴师问罪的，眼下见老太太病情好转，余驰又是底气十足的使唤他，只能吃了瘪瞪了瞪眼睛就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元恒也带着郎中回来了。待郎中一诊断，老太太的情况果然有所好转。郎中施了针又开了药方，嘱咐了众人好生照顾便离开了。“竟然亲自跑去请了郎中，怪不得刚刚不见他人。这回余家人应该也不会责怪他自作主张带出老太太了吧，也算是善始善终了。”杭宁心说。

杭宁拉了拉元恒，到旁边跟他说：“算你运气好，老太太应是已脱险了，大家都能松一口气了。那，叫老六带我出去玩儿，这两天真的是把人绷得太紧了，该去轻松轻松了。”

元恒笑了，这还是杭宁第一次看到他舒展开来的笑容，与外面冬日的阳光一样缓解了这些天的焦虑。“多亏了姑娘了，辛苦跑这一趟救回老太太，我和老六记下这份恩情了。我安排一下，稍后你们带上门外我的亲随，低调些溜出去就行了。”说着又塞给了杭宁好大一块银子“给你钱，去玩儿吧”。

杭宁此行虽不为钱财，但见了这么大块的银子，仍是开心极了。最重要的是老太太一醒，仿佛放下了背了几天的一座山，余家人今年也能好好的过个年了。

走在桂州的主街上，丑月是年关最后一个月了，主街集市上售卖的物件似是集合了全年的存货一般。此时采买效率最高，价钱也能谈，不过她向来也不热衷于物质，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吃喝玩儿。她出身普通，父亲微薄的俸禄无非就是保全家不会饿肚子而已，是以她从小生活拮据，从未生出过快乐的想法。离开了柳州无人识得她，这种可以放飞自我的感觉真好。

“桂州认识你的人多吗？”杭宁问老六。

“为啥是认识我的人？你不是应该问我认识的人多不多么？”老六被问得摸不着头脑。

“你家是官家，你也算是个世家子弟吧，你家里管教的严自是不容易在外面结交朋友，但外人自是更想接触你家的，也必然会多留意你咯。”

“应该不多吧，”老六摇摇头，“我常年在外读书，回家也还是在家背书，跟个深墙闺秀似的，也很少在外露面，甚至桂州的街道都不熟。再说我前面还有兄姐，我也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在外人眼中应该没什么存在感吧。”

杭宁听了一想，老六说的却也是有些道理。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却并没有生出被溺爱骄纵的恶习，心地更是良善单纯，可见余家的家教家风尚可。

“那你们这里的酒家瓦肆之类的，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杭宁又问。

“这……我也不曾去过，要么我们找个人打听一下？”老六一脸真诚，不似说谎。

杭宁此时明白了元恒为啥要她带上他亲随了，老六读书不擅长，这吃喝玩乐的事情竟然也不擅长。她转头摇了摇手上的银子问身后的元恒的亲随：“小哥哥你叫什么？桂州你应是熟悉的，哪里好玩带我们去吖，元恒给了银子今天都要花完！”

元恒的亲随倒是看起来比他更好相处，“属下元乔，桂州和柳州的风土人情可能差不多，酒家瓦肆也无什么多的节目，姑娘想去属下带路便是，只是也无需抱太大期望，只有节庆的时候才会更热闹些。”

“哈哈哈我在柳州也没有什么钱去玩啊，这些地方也都未曾去过，反正你就都带我去吧，千万别落下哪个！”杭宁心想这大户人家的随从果然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一趟果然没白来。

“明白了！那就先去市集转转吧。”

广南西路这一带民族众多，文化相融。南蛮、夷人、汉人户籍转换的限制宽松，民族通婚情况也较为普遍，走在街上很难说得清谁是完完整整的汉人、蛮夷人。自本朝频繁的流放官员至岭南开始，汉族文人和手工艺人也相继来到岭南，大大丰富促进了岭南的文化发展。再往南便是邕州，邕州南面临海盛产合浦南珠，如今出海贸易繁荣，邕州也成了极为富庶之地。桂州亦有海外货物经此周转入中原，犀角象齿、翡翠珠玑、香料药物、字画瓷器都能在桂州的街市上买到。

一入夜，酒楼食舍便热闹起来。各种戏曲文舞、杂技演艺的酒肆瓦舍也开始营业，欢愉热闹的气氛更胜于白日。杭宁与余驰二人初入这种场所，既开心又紧张，倒更是觉得有些刺激。戏子们唱着她听不懂的剧目，老六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演出**时也与旁的观众一起鼓掌喝彩，二人半斤八两稀里糊涂听得也是起劲。

一行三人从傍晚逛到深夜，身旁二人皆是男子却让她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从茶肆到酒楼再到夜市，杭宁觉得畅快极了。她自知身为女子的约束，只不过因着父母不大管束她而还未定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养活自己，自己的精力一向很弱，然而今日她竟一点都不觉得疲倦，此刻的快乐是前二十年所未有的，可能也是未来人生难再遇的，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她觉得人生也就圆满了。

亥时末了，夜色已深，三人玩累了，杭宁叫元乔送她回小院，老六便自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