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推着许慎等人,大摇大摆走到官道,路上半只人影不见,求救无门。
自然,他们一介修道人怎能仰赖百姓救援?众人一声不吭,乖乖跟在许慎后面,间或被背后的匪徒推一把。“走快点!”
走了约莫半柱香,他们又被推入一片芦苇丛。顺着人踩出的羊肠小径,穿过比人还高的芦苇,来到一片浅潭。
浅潭背面是座陡峭的石壁,其上有一条巨宽无比的石缝,露出十来条绳垂到水面,绳旁泊着五六条船。
一个人头探出来,发现了他们:“是夫人!夫人回来了!快去迎接!”
登时有几个人呲溜顺着绳滑入船内。小船飘来迎接。
到石壁下时,又有人投下状似结实的竹笼,一下一下地将所有人拉上去。
夫人落地时对那些人作揖道:“多谢各位兄弟,实在辛苦。”众人连忙回礼。
洞天山四人与花芽无奈地走入这形如老虎的石壁之中。
猛虎寨,寨如其名,不吝在墙上挂各种兽首。堂中央还铺着兽皮,其上设了一具骨座,不过似乎除了夫人无人可踏足。夫人当众脱靴,赤足走上去,施然落座。
其他人默默制着花芽等候在一旁。花芽不安地扫视那些死不瞑目的兽首,一阵胆寒。
突然有人从侧洞出来喊道:“好芙玉,你回来了!”
众人纷纷侧目,恭迎道:“寨主!”
芙玉夫人一掀眼皮。
寨主身高九尺,体形壮硕,但相貌平平,满脸的络腮胡倒很引人注目。
花芽见他疾步走到芙玉几步外,正好在兽皮边缘,不敢再近。她莫名被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刺痛了双眼。这个芙玉坏是坏,但美也是美,怎么当了这寨主的夫人!
芙玉起身走至寨主面前,踮足轻吻他的下颏,轻声道:“今日收获不错。”
寨主受用地低头亲她脸颊,猛虎寨其余人等纷纷移开视线以避嫌,而花芽则是不忍卒看。
想廖新湘话本里,吴氏女和雷大儿出行路上遇到山匪,同样被捉去匪寨,怎么她遇见的狄小匪剑眉星目勾魂摄魂,到这里是大胡子扎人?
寨主用力搂了搂芙玉夫人。随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逐一审视他们。
“嗯,这个好。”他看许慎。
“嗯,这个也不错。”他看吉蝉。
“这个,”他对着廖新湘挑剔道,“过得去。”
“哦?”他眼睛一亮,“还有个胖子。”
他停在花芽面前,眼神骤然变得深沉。
“这女娃,”他手背轻碰花芽光滑的脸颊,“嫩生生的。”
气氛倏然变了。花芽在他凝固的眼神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除了他的,许慎吉蝉廖新湘孟大宝,无一不看了过来。孟大宝与廖新湘皆是瞳孔巨缠。
“就想着这个?”
寨主回头,芙玉夫人抱着臂,远远了冷观他。
他立刻收手走回去,执起夫人的手道,甜蜜道:“我想的什么,你说说,嗯?”
芙玉夫人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她抬手便是一耳光。
“……”
清脆的响声在石缝里久久回荡。
“听见了吗!”
“……”
方才还预感不妙的洞天山人登时呆若木鸡。
寨主的脸被打到一边。
猛虎寨众人习以为常似的,皆不作声。
寨主摸着侧颊,半晌才换上一副笑脸,回头道:“好,我明白了。”
“愣着做什么!”他对小弟挥手道,“还不把她带到蚕室?”
蚕室?
眼见山匪要带走花芽,孟大宝急得冒汗,想让师兄救她,但被后面的人时时盯着。花芽左碰右撞,在地上滚了一番,但还是被人制住,簇拥着走向寨主方才出来的偏洞。
花芽拼命扭头,带着哭腔喊:“你们快来救我!臭许慎封我法力!早知不跟你们走了!”
这里的人毫不怜香惜玉,猛推道:“说什么玩意儿,想被堵嘴是不是?”
洞天山四个见此场面,哪有不懂的?大宝一直觉得大师兄肯定有办法,束手就擒只是因为要顺应历练,然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可他却还按兵不动。
许慎缄默一瞬,倏然身形一动,撞开旁人跳了出去。而寨主眼疾手快,横飞一腿——
他惊讶地微微瞪眼,没想到这少年看着结实,却踹了就倒。
许慎顺势滚出几步,背对花芽。
他的两掌不知何时变得鲜血淋漓。
芙玉下瞥一眼,恨声道:“还不快把他抓起来鞭一顿!真脏,恶心死了!”
寨主附声道:“都弄的什么鬼画符!”
廖新湘缓缓睁大双眼。
以前为做强咒,他不惜以血养笔画符,但也不敢多用,怕损耗元气。以至他竟忘了,当耗血足够时,即使无符纸承载,也能在任意处都折现法力。
血符生效。
符咒犹如一张暗红色的剪纸,缓缓从地面立了起来。
注意到的人无不一惊。原想上前给许慎颜色瞧的人也不敢再上前。
寨主见之色变,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邪术!”但说完眼神一闪,不着痕迹地看了夫人一眼。
芙玉的目光微微颤抖地移向许慎。
符咒如同一个小人,软绵绵地站直,迈向花芽。
芙玉浑身一抖,大步走向骨座,从背面抽出一把巨剑。那剑足有她半人高,沉重无比,她勉力拖着它走,剑尖划破兽皮,发出刺耳的噪响。
吉蝉眼皮一跳,以为她要对许慎不利:“师兄!”
符咒跃跃欲试。
芙玉双手举起巨剑,竭力劈向它。
小人往花芽身上一跳。
却被当空斩成两半。
廖新湘倒吸一口凉气。许慎觉察有异,抬头深深望向芙玉。
轻若纸的半张符咒无力地从空中缓缓飘落。
然而,此时一阵微风从外而来。
小人上半截抖了抖,似是苏醒了。它气若游丝地落至花芽腕间。
围观的人皆是一愣。
孟大宝茫然地偏头问廖新湘:“断了的符文还能奏效吗?”
大师兄想做何事已不言而喻。他们不可能赤手空拳逃出匪窝,能借之外力自然是花芽。但若此番失败,花芽被抓走,怕是难再有机会……
廖新湘表情也有些空白:“我也不知。”
芙玉赤足站在许慎身边,面若寒霜,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了半晌。
花芽无法扭头看自己的手,只觉腕间微暖,但想施法还是不能。她着急道:“我用不了!”
芙玉听后,对许慎讽笑了一声。
许慎一脸平静,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角落里的廖新湘与孟大宝两脸黯然。
“还愣着做什么,不知蚕室在哪吗?”
押送花芽的人登时手脚忙乱地把他送进偏洞。
芙玉厌恶地看着许慎坐怀不乱的模样,伸腿踹他几下不解气,还打算用剑。
那把巨剑下去哪还得了,三个人登时脸色发白。吉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看守,打算前仆后继再画道血符。
没想到寨主从背后一把抱住夫人,劝阻道:“芙玉,玉儿!别冲动!他留着有用!”
许慎被正中胸口,忍不住咳嗽。
寨主人高马大,制住芙玉不在话下。他严厉地对其他人道:“还不快来!不想开饭了是吗!”兄弟唯唯诺诺地上前。
寨主使了些力,将剑从她手中扭下,亲了亲她的鬓角,对闲着的人道:“把剑取走。”
他唤的正是方才那壮汉。壮汉忙上前取过剑,刚接过便冒了汗,居然这么沉。夫人方才是怎么举起来的。不愧是……
寨主见夫人赤足站着,弯腰将她揽抱起。夫人虽面沉不语,但动作温顺地勾住他后颈。寨主对众人道:“继续准备,好了来叫我。”
“是。”
壮汉谦卑问道:“今早从他们身上收来一些东西,其中还有剑,不知……”刚才那副场面还是让他有些后怕,若他们不是装神弄鬼而真掌握邪术,那他们猛虎寨岂不是?
但寨主却满不在乎。他看了看怀中的夫人,冷声道:“不知?自然是照例放入宝库。”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壮汉忙不迭带剑退下,嘱咐其他人:“带走,看紧点。”
想了想又道:“别让他们见血。”
孟大宝含泪看他们带走自己的大石头。方才他见壮汉扔掉指妖匣子,吓得半死,生怕他们也将他看似毫无用处的石头扔掉,用了毕生智慧才暗示瓜子石头里面是好东西。
瓜子将信将疑地看了几眼,才在孟大宝假装不在乎却明显极在乎的表情中收下。
“报——有人来了!”
有人大声报信。
一列人急匆匆地跑到岩边探头察看。
“是官府!官府来了人!”
孟大宝大喜。
壮汉走过去看了看,蹙眉道:“怎么还带了艘船。”
他回头看了看面上喜色难掩的两个少年,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让他们上来。”
许慎被抬回原处,四人被放倒于一角。
叫瓜子那人气喘吁吁地威胁道:“再玩花样,便把你们手都砍断!”
旁人用手肘怼了怼他。瓜子吃痛一喊,怒道:“刚被那女人踢了!别碰我!”
“啊,”那人有些尴尬,说了声对不住后,“要不把他们分开关着?总觉得有些邪门。”
瓜子烦心道:“急什么,等那些人来见过后再关不迟,真是鼠胆。”
对方面色微变,但忍气离开了。
他们走后,许慎先开口:“我没事。”
他微微动了动手掌,眉也不皱一下。
廖新湘痛心道:“要是她没斩断符咒便好了。”
孟大宝满怀期待道:“他们不是说官府来人了吗,我们有希望出去。”他一顿,神色落寞下来:“只是不知花芽现在如何。”
廖新湘叹了口气:“没事,到时放了我们,即便找翻天也将她找出来。”
吉蝉却冷不丁道:“你们便如此有信心官府是来救人的?”
廖新湘迟疑道:“……即便不是救人,也要来打击这些山匪吧?”
吉蝉挑眉。
孟大宝却摇摆了:“方才他们是不是还说要他们上来?”
对了,怎么贼还主动让捉贼人进老窝呢?
官府中人悠然而至。
一个身着蓝色布裳的人先从竹笼里走出来,回身恭敬地弯身请里面另一人。
壮汉早已换上谄媚的表情,堆起褶子笑道:“闻县令,半月不见怎么气色愈发好了。”
闻县令捻了把髭胡,斜睨他道:“你们寨主呢?”
壮汉连忙道:“寨主现在有要紧事,随后便来。”
闻县令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怎么,原来本县令来不是要紧事。”
他身旁弓腰低着脑袋的人立刻接话道:“闻县令到来自然才是一等一的要紧事。是他们不懂规矩。”
壮汉一噎。
闻县令听后,缓缓问他:“你以为呢?”
“是你寨主不懂规矩,还是你不懂规矩?”
壮汉自知失言,正要找补时,背后传来自家寨主爽朗声音。
“闻县令,您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