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十几日,明惠的“病”方才渐好。不过对外还说需再将养一些时日。
又过了一月,盛夏已至,午饭后,周韵迟听着院子里的蝉鸣犯起了困打算窝在软塌上小憩一会儿。
香芍和香梨一直在隔间窃窃私语,弄的她想不听别人的小话也不成。
浑浑噩噩间,只听香芍脆脆的音调轻声道:“听二门上的婆子说,今早英国公家的世子带了好些聘礼,上门提亲了。”
周韵迟头脑突然清明起来,支起耳朵认真听着。
香梨惊讶,“真的,姐姐别是听茬了,我怎么一点儿风声没听着。”
香芍笑,“咱们在这院子里困着能知道什么,听说~那世子来了后与侯爷和夫人在正堂说了好一会子话呢,你猜,于家想娶的是咱们府上哪位姑娘?”
“那还用猜,自然是我们姑娘了...”香梨眨眨眼笑。
后面的话,周韵迟无心再听下去,只是这会子却没了睡意,于是之的相貌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心头。
自己当真要嫁他?
晚饭是在东侧间用的,今晚厨房做了一道菠菜鱼丸汤,碧绿一片让人胃口大开。
明惠用了一小碗后,柳眉回来了,她放下碗筷,柳眉就道:“与姑娘说了,姑娘点了点头旁的无话还问您晚饭是否用了。”
明惠抬眉,目露惊奇,“没闹?”
柳眉摇头。
“嘶,这便奇了,我原以为她会闹一场才罢。”明惠暗暗奇怪。
柳眉为明惠添了碗汤,继续道:“姑娘大概是想明白了才会如此吧,郡主也莫要太多心了。”
明惠接过汤碗,叹道:“于家那孩子我瞧着实在是好,人品家世都不提了,最要紧的,他知道韵儿的身世,将来韵儿肯定是要认祖归宗的,嘉姿的尸骨总不能一直埋在乡下庄子,她要是嫁到别家,以后出了这事,别家只怕会瞧不起她。”
“怎么会呢,都是侯府的姑娘,也都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不会的。”
明惠轻轻拍了下桌子,“你怎么就忽的天真了起来,京中不乏拜高踩低的人,韵儿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假,可等到真相大白那一日,她那夫家难保不背后说三道四,英国公夫人厚道,他那儿子又把韵儿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紧要,就于家吧,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柳眉张张嘴,回想起今早那位风光霁月的世子在堂上说的那些话,像极了几十年前云怀生求娶明惠时模样。
当初云怀生也是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婚后也蜜里调油了两年,可最后还不是夫妻感情生变。嫁人最要紧的是丈夫不假,若想日子顺遂,婆母也很重要,申氏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贤妇,也难怪明惠做了这样的选择。
盛夏难耐,临睡前,屋内还是燥热不止,恰好有风起。
沐浴后,两人坐在窗边乘凉。
借着月色,银瓶看着周韵迟脸色平平,试探道:“姑娘可想好了,真要嫁给世子?”
周韵迟无奈一笑,淡漠道:“除了他,会有更好的人选?金陵的世家公子我一概不知,遇上个像金澄那样的我不是自讨苦吃?索性他还喜欢我这张脸,索性我知晓他的性子,成婚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我再说出身世,说不定他还会待我更好!”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种种无奈。
“姑娘,你怎看的如此透彻!”银瓶甚是心疼道。
周韵迟嘴角勉强扯起,“不看开些,日子怎么过的下去,过几日陪我去一趟清照寺,母亲在那里爹娘设了灵位受高僧超度,既打算嫁人,我把这事说给娘听听,当时,初进京,娘很是满意于世子呢!”
谈起周夫人,周韵迟嘴角的笑更真切了些,温温柔柔的与银瓶说着话,银瓶自是瞧出,起身关了窗,扭过身哄着周韵迟,“夜深了,要是还不想睡,姑娘与我多说说您与未来姑爷是如何遇见的。”
“什么未来姑爷,还没下定呢?”周韵迟瓷白的小脸儿上一下就带了红晕。
提名字倒还好,只是把于是之和姑爷两个字放在一块儿,不知怎的就让人害羞了些。
幸而是夜里,银瓶没瞧见……
云家和于家两家要成亲家一事很快就传遍了金陵城。
此事,申氏并未和于瑾谦商议,只因早几年,国公府因为那小妾闹的不可开交之时,英国公曾放话,再不管大儿子一事。
如今,于家要和云家结亲这事,于瑾谦还是从自己那小妾口中得知。
今早他怒气冲冲的去颉芳院儿,正遇上于是之陪着申氏用早饭。
母子两人见门帘被重重撩开,互看了一眼后,申氏装作瞧不出丈夫生气,温和道:“公爷早饭可用了?”
于瑾谦轻哼了一声,讥讽出声,“我还能吃得下饭?我儿子马上就要娶新妇进门,我竟一点也不知?究竟我还是不是这国公府的主君。”
“那现在你知道了。”于是之凉凉道,还为申氏吃了一半的粥碗添了饭,随后起身对着双亲拱了拱手,“今日殿前司还有事,儿子去了!”眼神未多给英国公一眼,撩开帘子就出门了。
于是之一走,英国公看着那碗粥,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打翻了一桌子早饭,满地一片狼藉。
申氏心里明白丈夫发的什么疯,不紧不慢的唤了绮罗进来,让她着人收拾。
绮罗又唤了几个丫头进来,速速收拾了干净。
早饭眼瞧是没得吃了,申氏又让人绮罗上了茶,坐在侧间的桌旁静静喝着茶。也不理会于瑾谦。
一盏茶后,申氏抬头缓缓道:“当初,不是公爷说的不再管我们母子之事?如今又跑到我的屋里置喙什么!云家二姑娘是阿是自己瞧上了的,心里喜欢的紧,他想娶谁我绝不拦着,我劝公爷还是管好那母子二人就罢,我与阿是阿晚就不劳公爷废心了。”
申氏许久不这样与于瑾谦说话了,早年府里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她早就不为着于瑾谦动气了,不论丈夫说什么,她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那逆子在时,你装的温良贤淑,他一走你便露出了真面目,倒叫他觉得你是慈母事事为他着想,我不过是那宠妾灭妻的负心人罢了。”于瑾谦声音极大,颉芳院上下听的仔细。
绮罗在廊下站着,听着里头的动静轻轻叹了一声。她早料到了会闹这么一场。
申氏对丈夫话无动于衷,早饭吃罢有些发困,捂着帕子打了个哈欠。
见此,于瑾谦更是恼怒,又要发作,申氏瞪眼驳他,“昨日阿是已要回了那云家姑娘的生辰八字,我已让人送去合了,若是八字相合,不日就该下定纳征,公爷要是不同意自去向阿是和郡主去说!”
于瑾谦话哽在吼间,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想不出借口来辩驳。因为妻子为儿子寻的这户人家实属是不错。
英国公府瞧着势大,可他如今在军中只领了一个闲职,只是儿子争气得了圣人的青睐,当了殿前司的副都指挥使。
反观那云怀生,每日在军中忙的不可开交,实实在在的军权大握,只因他也算是皇亲贵胄,一家子忠心耿耿皆为圣人所用。
儿子成了云家的女婿,那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呀,他就算是气在心头,也不能看不清楚此事。
申氏冷眼看着丈夫脸色由红变白,又慢慢变为常色,真是可笑极了。白了一眼丈夫后,缓缓起身,“公爷要是没旁的事,我就去屋里歇着了,公爷自便。”
绮罗听见屋里没了动静,掀了帘子进屋,低声道:“公爷可要喝茶?奴婢去重新沏来。”
绮罗跟着申氏久了,言行举止都与申氏有些相似,于瑾谦哼了一声后,背手出去了。
从颉芳院出来,于瑾谦一路回了怡然居。被申氏嘲讽了一通,他闷了一肚子的气,回来了就闷不作声倒在了榻上。
兰姨娘悄悄爬上了榻,脑袋贴着于瑾谦的脑袋,亲密万分“公爷与夫人吵架了?”
于瑾谦闭着眼,依旧不作声。
兰姨娘似乎十分善解人意道:“夫人也真是,当初公爷那话怎么听也是气话,夫人怎可不与公爷商量就给世子选了亲事,要妾身来说,夫人这事真是错了!我原还想着世子年岁大了房里一个人儿也不放,说出去了总是不好听的,正巧我娘家姑姑的女儿,绣绣,芳龄正当,想放在世子身边当个贴心人儿,虽是个妾室,可咱们府里是个厚道人家必不会薄待了她,公爷要愿意?明日我就写信给我姑姑。”
于瑾谦不回话,显然是不同意兰姨娘的做法。
与云家的亲事还在商议,还未成亲,儿子就要纳个妾室。说出去,以后谁家的女儿敢嫁到自己家里。
再者,那逆子定不会同意。
不可不可。
“此事再议。”于瑾谦沉声道。
兰姨娘低下头,不悦的哼了两声,躺去了一旁。
一个妾室,敢插手公府世子的亲事,胆子真是极大。
兰姨娘乃贵妾出身,是于瑾谦不知道出了几服的远方表妹,小于瑾谦八岁。
当年兰姨娘家道中落,被母亲带着来国公府拜访亲友,在国公府小住了一段日子。
明为见亲友,实为打秋风。
那时老国公刚去,于瑾谦袭了爵位,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申氏嫁进来后,持家有方,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兰姨娘见国公府富贵,便是怎么也不想出府了,她生的柔弱,身姿单薄如纸,让人心生怜爱。
申氏模样儿是极为美丽的,只是大家族的养育出来的女子都晓得克己复礼这个道理,太放纵的事,申氏做不出来的,自然也少了一份情趣。
于瑾谦就被兰姨娘这份极致柔弱的美丽迷的不能自拔,在申氏的眼皮下,两人珠胎暗结。
等申氏发觉,兰姨娘的肚子都有三个月大了。
于瑾谦说什么也要纳兰姨娘进门。
天下男人哪有不偷腥,申氏伤心了一阵,还是喝了兰姨娘敬的茶。
申氏以为兰姨娘进了门,便该收敛一些,谁知于瑾谦是个宠妾灭妻的,护着兰姨娘在府里胡作非为,英国公府不太平了好多年。
申氏收起心,专心养育儿女。
直到于是之从北境回来,看见母亲日日被一个妾室欺负,父亲也不管,任由着家宅不宁。
一日,兰姨娘又仗着于瑾谦的宠爱,在申氏生辰这日又闹上了。
于是之怒极,便拿起佩剑追着兰姨娘,一路还口口声声说,一命换一命。
府里无一人敢拦,兰姨娘怕极了,吓的大叫着逃窜,后躲在了府中无人寻到的地方。
于瑾谦赶回来时,见儿子拿着佩剑疯魔了似的,散着发在府里四处寻找自己爱妾,佩剑的刀尖上还有些殷红血迹,发觉若再放任此事,家中只怕要有命案官司,这才放下脸面去求妻子和儿子的原谅。
于是之不依,最后还是申氏发了话,贱人的命远不如我儿的命重要,要兰姨娘以后不许出现在她面前,见了她要躲着走。要在怡然居里小心过日子。
于瑾谦哪敢不答应,再不依,爱妾的命都要没了。
等家里仆人找到兰姨娘时,兰姨娘胳膊被刺伤了好长一道,失血过多昏迷在府里假山之中。
自此,兰姨娘是怕极了于是之,也不敢在府里肆意妄为,最紧要的,于瑾谦也不似当初为她撑腰了……
只是,安稳日子过了几年,兰姨娘的儿子渐渐大了,以前是为自己,如今是为儿子,她说什么也不能让颉芳院过的这么自在,她吃不上的饭,旁人也休想吃,这才想了这个法子来恶心申氏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