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茂密的山林中,梁岁稔全凭着一腔热血,不论是被荆棘割出道道血口,还是在打滑的石块摔几跟头,总一股脑向前冲,以至于微生留是说也说不动,拦也拦不动,只可适当照顾:“姐姐,你小心伤着了,日后咱可就不好游历了。”
“经验告诉我,再往前走就是了,我有预感。”
只要是梁岁稔想做的,微生留都会陪伴她,无条件认同:“姐姐感觉到,那事多半不假。”
来到海岸线,微生留把骨剑交给梁岁稔道:“我可摒气常久,姐姐就留在这等我,你一人可要小心。”
“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梁岁稔接下剑,道别下水的微生留,“快去快回哦。”
微生留沿着石壁,手掌慢慢掠过,以真气来感受非比寻常的气流感。
很快,微生留摸索到一处,两手开始扒。
扒掉土块,微生留摸到一把硬质的各形状的物件,再往里扒,还有几串圆珠和些柱状尖物,想:“金银珠宝的话,再里面就是了。”
扒清掉这些不知物件,微生留抱出一个木盒,再检查里面的确没有东西,放心游上岸。
等到微生留出面,梁岁稔放下手中插鸟的木棍,从火堆离身接微生留,道:“来得真巧,火刚旺你便来了,赶紧来烤烤火,还有好肉招待。”
见到梁岁稔脸上留着几抹血痕,以为是伤上手点了点试探:“你受伤了?”
“不是。”梁岁稔一掌在脸上胡摸一通,“是我削尖一根木棍,靠我锐利的眼神和丰富的捕猎手法,两三下插中,只是正好插在我上头,溅到脸了。不说这些,看你浑身湿哒哒的,风寒可不好受。”
“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微生留猛然想到梁岁稔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不想让她自以为白忙活一场,又道,“不死归不死,冷还是冷的。你真周到,帮我暖好地方。”
被夸赞的梁岁稔不同于之前的感受,心一阵酥麻道:“还好啦,快坐下。”
搀扶一同坐下的同时,梁岁稔在激动的情感催促下,大胆贴着微生留,手并从她的上臂滑落到放木盒盖的指尖,装傻充愣道:“哎?看来传说是真的。”
“嗯,如传说一样,以珠宝为界限。可能时代久远,叠了一层层厚土。”
很快这种感觉随风而逝,梁岁稔恢复理智,为缓解尴尬夺过木盒端详,看到有把锁,但怎么也扯不掉:“锁质量挺好的。”
“我来。”
微生留一捏就捏碎锁,梁岁稔打开看见一件翠羽衣和条鱼骨,好奇下展开站起垂衣欣赏:“一身素绿罢。即是穿出去玩的,何不许愿繁花彩袍?”
说着梁岁稔随手衣袍绕一身,又道:“方才放的一堆不说,我还以为是块布料呢。你看是吧。”
”呃……”微生留恍惚间回忆到熟悉的画像,再想到水涟大殿内若尤一的干裂衣袖,呢喃细语,“红纹青袍,体无**。”
微生留直勾勾盯着梁岁稔,梁岁稔在微生留面前晃晃手道:“小留?”
“啊。”微生留把着鱼骨道,“我感受不到鱼骨的气,大概能实现愿望的是那个大爷,那他就是传说里的神人。”
“也就是说,老神仙是找块布施法变的?”
再怎样也是件衣裳,不过梁岁稔的话也无道理,一般的年轻人不太会喜欢这种素衣,疑心下触碰绿衣袍。
还没有运动真气,就有一股热流涌入全体,微生留惊讶缩回手,又冷静道:“那老神仙道行很高,反倒是神物之气向我流入。”
“听不懂但是不明觉厉。”
“一切就让老神仙亲口解释全过程吧。”
回到对岸城镇,根据老人留下的地址,两人来到某偏僻的池塘桥洞下,梁岁稔交出衣袍道:“可是这件吗大爷?”
老人笑盈盈道:“正是。”
“事已至此,大爷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天机不可泄露,我们不会乱说的。再说,大爷胆敢冒险让我们取衣,定是有意透露。”
说罢一团白烟从老人脚底喷出,很快一个头戴官帽,手持玉如意的身衣红喜的慈面老翁腾云道:“神物谁能用上便是谁的,我也是受他人之托,将此衣造福于百姓。”
见是神仙,梁岁稔一拜道:“老神仙好。”
微生留恭敬作揖道:“不知小民可斗胆一猜,大神可是赐福人间的天官福神?”
福神和蔼微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姑娘你虽心魔缠身,但依旧秉持善念,遵循自然规律,这是你应得的。”
“难道这件神衣可助小民脱离苦海?”
“就像你身边的姑娘所言,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帮到这了。”话音一落,福神驾雾上天,消失踪影。
梁岁稔道:“福神大帝赠予的东西,定是添福运的,你就穿着吧。”说着梁岁稔帮给微生留套上衣袍。
微生留内心五味杂陈,低头捏着衣袍的一角,再抬头看着梁岁稔缄默良久。梁岁稔被看着发毛,两手摸着脸道:“莫非是我脸没洗干净?”
正要到河边照脸,微生留有力地把人抓到身边,然后紧拥道:“姐姐,我……”
梁岁稔同时听到两种心跳扑通的节奏,自己被她拥抱是喜悦,可不知微生留是什么心态,语气听着似乎很不安,道:“如果你放心我,你说吧,我想帮你。”
微生留停顿了会,道:“你是我唯一的牵挂,素日姐姐对我的照顾,我十分肯定姐姐亦是如此,是吗?”
梁岁稔抚摸微生留的头顶温柔道:“当然,你是我唯一的心尖。”
正是好气氛,梁岁稔也在犹豫要不要表明心意,内心挣扎:“照老神仙的话,小留的结果定能逢凶化吉,甚至能过上好日子。可现在她只把我当成可寄托感情的亲人,正是她不安的时候,现在表露,只会吓着她。嗯,只要她好我就好,没什么比平安更重要,我不该因私而害人。”
而微生留焦虑的心事是:“福神赫然现身在人面前,多半错不了。虽然她就是她,可若恢复所有记忆,她可会客观综合分析轻重,执意离开我?如果可以,这个梦我想做一辈子。”
严府内,严哲公然在堂内诘问严桐文:“宗主,枉我们姑侄一场,我对宗府可谓是尽心尽力,你明知泠珺是我的唯一,你说送走就送走,可有把我这个姑父放眼里?”
严桐文咽下茶水后不紧不慢道:“你都称我一声宗主,难道姑父是在质疑本宗主不成?”
“她怎样也是严家人,明知她运作不了真气,使不得法器,这要遇上鬼怪,你要她如何是好?”
“姑父莫急,我派人保护她了。还有,是她说,正因她是我严家子女,就必须承担职责。姑父能有此小女,应该引以为豪才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改变她已定型的性情,只能如此。”
“我们好歹是有自保能力才可历练,宗主可保证下人时刻盯着她?太胡来了,我……”
“胡来?”严桐文捏紧茶杯,声色厉俱道,“哼,所有家规,都是代代宗主传承而来。宗主即规,我即两者兼。你当我闹着玩吗,我岂是你能小觑。”
两旁到门外的下人被气势压得不敢喘出大气,严哲更是怦然一震,鞠躬低声下气道:“宗主息怒,是我过于紧张小女,老夫实在不可再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就这点出息吗。”
“惭愧,惭愧,不过这便是宗主存在的意义。”
严桐文放下茶杯心想:“如果我没有看错她们,相反她更安全。现在算来,估摸着马上就能碰面了。”
夜晚,同梁岁稔一块睡在客房床上的微生留辗转反侧,焦虑不安。
梁岁稔睡得浅,被几次挤撞清醒来,坐起问向微生留:“小留做噩梦了吗?”
而微生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她身为上古神,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你身边,只能是为了完成任务。待她了完事,定会立即归位,到时候的你又是孤身一人。趁现在她还是人,还不赶紧困了她。”
“不可以!”
微生留猛然惊醒,睁眼就是满屋的黄光,梁岁稔就站在床边,给自己打湿手帕擦脸。仍处于恐慌的自己大口喘气,胸腔有明显地起伏,久不定神。
梁岁稔握着微生留的双手道:“看你惊得满脸是汗,想必身子也是。就这么睡黏糊糊的也不舒服,我再给你擦身子,你换件衣服再睡。”
微生留惊得头痛欲裂,无力转身趴着床道:“太晚了,姐姐你先睡吧,等我休息好我自己弄。又不是没手没脚,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姐姐了。”
“看你这样我也睡不安稳,而且我是自愿的,帮你擦身体我、我就是,我乐意,你就看成是我的兴趣爱好,尊重我照顾人的癖好便是。”
然而梁岁稔心里想:“又可以和小留亲密接触了,太好了。”
换好衣服,微生留决定穿绿袍入睡,梁岁稔见了道:“你这穿着睡得舒服吗,突然穿这个作甚?”
微生留躺上床道:“心情烦躁,神物傍身也许能平息下来。”
梁岁稔灭了灯,摸索到床里,总觉得微生留有心事,道:“你可是在焦虑白天的事,就是焦虑我对你的感情?我身边就你一个,我哪会关心别人?”
微生留不可让心魔得逞,直言道:“有点。我担心你不能陪我一生一世。”
梁岁稔紧张咽了咽口水,笑呵呵道:“你怎会蹦出这念头,该我担心的才是。你好了后,你前途无量,而我一农家村姑帮不上你,只会拖后腿。”
“我哪来的前途?”
“你学道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苍生吗?”
“我早被逐出师门,接连的打击也无心劳碌天下事,只会是百姓的累赘。”即使漆黑一片,微生留也要转向梁岁稔,“能力有限,我现在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要我与你分开,只有阴阳两隔。我身体挺好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这种事早得很呢。不过,我希望你能孰轻孰重,不论如何,一定要把天下安宁放在第一位。”
“姐姐只是寻常百姓,却能有如此境界,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姐姐会这么想,我等好学习。”
“这个,要看人的吧,每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以前我是没想这么大,只想怎么不饿死。”梁岁稔面露伤感道,“直到我见证亲人的死亡,应该是在那个时候,那时起,对生命持敬畏之心。杀生时不仅这么想,也在感谢它们对人、对世间平衡的贡献。”
“姐姐如此看中生命,那是如何看待牺牲?”
“生为生,死为生。皆为敬生,乃尊生。”
微生留很是认同梁岁稔的话,也更佩服她不仅对人,其他方面也考虑到,内心琢磨:“姐姐心有天下,不可以让她难过。姐姐又如此重视我,至少不能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