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81章 没有再见，便是永别

公玉青梦到了小时候。

她从小生活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小空间，在一棵苍天古树之下，和母亲一起。

父亲因为参军所以很少回来，但是每次回来也是把假期休完再走，陪伴也不少。每次回来都会带她出去好好玩一圈，每年父亲回来的时刻就是她最期待的时候。

父母都很厉害，她也能独享二人的爱。

她感觉她是最幸福的小孩。

只是她总会有疑问。

虽说这片空间与世隔绝，但也不是不知道外界消息。反而因为母亲能查看外面世界的投影能力，加上父亲也会带她到处玩，她还蛮清楚外界的情况。

外界斯达尔国和莫恩国两大国家并立，还有诸多小国存在。大陆中心还有维尔德学院。可以说是一片祥和，没有什么需要军人的内斗战争。

虽然父亲都会更衣然后清刷掉血污味后回家，但她也能察觉父亲的疲惫。

父亲是去哪里参军？还得一去去这么久，显然是在紧张的打斗中度过。

她问起母亲，母亲也只是笑笑，抚摸着她的额头。

“父亲去保家卫国了，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会看不到啊？”小时候的公玉青天真的发问。

母亲也是继续微笑，食指竖着在唇前：“长大你就知道了。”

“每次都是等长大……那我要快快长大！成为和父母一样厉害的人！我也要去保家卫国！”

小小的公玉青眼中散发着光芒。

母亲也只是抬头看向头顶繁茂的枝叶，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想想，或许不是母亲的投影看不到，而只是不想让孩子很早就知道深渊吧。

毕竟，孩童时期的梦想是脆弱的，需要呵护与温暖。

她关于母亲的疑问也有，那就是母亲似乎在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片空间。

母亲一直待在树边。

就算是父女俩出去玩，她也只是留下一句“玩得开心。”然后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母亲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偶尔也会独自坐在树枝上，眼神眺望远方，流露出孤寂。

公玉青在想，为什么呢？

如果孤独，出去玩玩就可以释放了呀。如果想念，亲自出去也能去军营找到呀。

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孤寂呢？

她最终还是没有按耐住好奇心，问起母亲。

母亲少见的沉默了。以前对公玉青的疑惑她基本上有问必答，除了少数几次。比如问起父亲去哪里从军的问题，还有这次。

母亲最后还是开口了。她说，她是为了守护这棵树，她不能离开。

也是她第一次提起“世界树”这个概念。

“哇，这么厉害的吗？”公玉青星星眼。

“嗯。”母亲颔首，“不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公玉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明白了一些。母亲因为要守护世界树导致不能离开，独处又会有些寂寥。

那就在自己在的时候，多逗乐母亲吧！让她开心一些，也是极好的。

她和父亲出去玩，回来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抱怨玩的好累，而是哼哧哼哧爬上树，坐在母亲旁边，聊起外出的趣事。

母亲听到好玩的地方也会和她一起会心一笑。

仿佛扫除了不少阴霾。

她在花园找到了一朵美丽的花，她也会给母亲看。

“是很美丽。”母亲说。

她也笑，然后伸手努力想把花插在母亲发间，却因为不够高而作罢。

母亲见状倒是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花儿，别在女孩发间。

“这样，就更美了。”

她在树下看到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有一只海蓝色的蝴蝶格外醒目，翅翼在阳光下反射着美丽的光辉。

这样的蝴蝶，给母亲看她也一定会喜欢吧。

她便开始跑来跑去抓蝴蝶。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将蝴蝶小心翼翼地捕捉在手心。

“抓到啦！”她稚嫩的声音响起。

她抬眸，发现母亲也在看着她。

小孩扬起甜美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给她看掌中如同宝石一般的蝴蝶。

“母亲，你看，蝴蝶多好看呀！”

“嗯，小阿青也很好看。”她抚上女孩的黑发，女孩手一抖，蝴蝶翩翩飞走，在她面前划过美丽的弧线。

而这幅简单的画面在二人心中铭记。

蝴蝶是自由的。

梦中时间开始加速。很快小小的公玉青到了十一岁左右的年纪。

“你要去维尔德学院吗？”母亲问。

“好啊！”女孩笑着。她早就听说了维尔德学院的威名，大陆最好的学院之一。

母亲温和一笑：“你现在也长大了。该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女孩时时盼着长大，想知晓更多。现在终于到了那个时候了……吗？

女孩期待值拉满地仔细聆听，母亲说起了她们这一脉的宿命。

“如果我有一天走了，你会愿意接过守望者的职责吗？”母亲微笑地看着身边粉雕玉琢的女孩，声音温和。

她现在忽然明白了。

当然，梦里的故事没有随着她的明悟而停止。

“母亲你不会走的，你那么厉害！”女孩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我是说如果啦。”母亲笑着继续说道。

女孩笑的眯上眼睛：“我会的。父亲不是说过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且母亲，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嗯，会的。”

会的，吗？

时间再继续流动，同样是那一棵树上，只是曾经的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女子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温婉。

“你，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吗？”

母亲抬起头望着当年的女孩，现在的少女。

公玉青沉吟片刻，抬头与母亲对视：“会的。”

“无法改变命运的感觉，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不试试也不会清楚，而且能看到命运，也不一定无法规避。”

少女的眼中闪着光芒。

“而且，母亲你，也有想去亲手改写的命运吧。或许……要赌出生命的代价，才会这样问我。”

母亲红唇轻启，却说不出话。

之后的她听不清了。

她感觉心中沉闷，仿佛已经预知了什么。

“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这也是每个父母的愿望。”

“可惜，我们这一族，能力就代表责任。势必不能平凡，也不能随心所欲做想要的事。”

忽然她面前出现一扇传送门。门中是星空绚烂，门外是藤蔓作框。

那是公玉青去参赛之前，母亲开传送门送他们过去的场景。

——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她回眸看着母亲那厉害却又单薄的身影，联想起母亲的异常，她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母亲，再见。”

她当时道别，希望还能再见。

“嗯，小阿青，拜拜。”

没有再见。

在她穿过传送门之后，时间恍若静止。

视野之及一片黑暗，仿佛现在她慌张却什么也抓不住的心情。

远处突然出现一抹光亮，很微弱，却在这片黑暗中如同曙光降临。

她向光源跑去。

越接近，光芒缓缓放大。

是看不清的一道身影。但是她知道那是谁。

“母亲……”

模糊的身影微微波动。

在笑吧。她想。

熟悉而轻微的声音响起。

“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身影感叹，“只是没能亲眼看到你最后变得幸福，还是会有些失落啊，亲爱的小阿青。”

“不过，现在那个少年倒是不错。好好珍惜吧。”

公玉青闻言，却没有心思去害羞。母亲的这番话像是……在交代后事。

“你和你父亲都说的对……命运是可以规避的，但也不是全部。”

“我成功半封锁了未来本将爆发的深渊洞口之一，也是你父亲打仗的地方。他奋斗了半辈子，终于是有所结果了。”

“你长大了，该明白所有了。”

小时候盼望长大，但是长大后却只想回去那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长叹回荡在这片空间。

“母亲，那您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吗？”

她问。

“算是吧……”

空灵的声音没能再说下去。

“……母亲，要走了吗？”

公玉青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不敢问的问题。

身影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还是感到很抱歉，小阿青。就要这么离开了……”

公玉青摇头：“没有的事！母亲没有对不起谁。”

她望着那道身影，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而身影只是伸出手点向眉心，万千霞光忽然点亮了整片黑暗，最终在手中凝聚成一朵七瓣花，那是拉希尔花的形状。身影伸出手，将拉希尔花放入公玉青的眉间。花朵放进去没有任何的不适，只是暖融融的感觉。

而这个动作似是耗尽了身影所以的力气，她渐渐黯淡下去。

光亮的空间让她终于窥见了身影的全貌。

——是母亲。但却已极度黯淡。

“小阿青。我先离开了。”

她还是没能说出“永别”。

身影背过身，向远方走去。

“母亲！不要走！”

公玉青终于是按耐不住，她追了上去，伸手想抓住母亲的手，却最终挥了个空。面前的身影在指尖一片片碎成光点，飞走，飞走。

如同一片转瞬即逝的星空，滑落。

只留下痕迹，却是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