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173章 身为人母

是的，吕安她这一生没有为自己活过。

不愿，也没有机会。

“要不要试试呢？”

在雷鸣中，她的意识渐渐混沌。

视角转换，面前一片黑暗，然后毫光突然而至，伴随着神秘的声音响起。

“获得力量，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有想做的事吗？比如……做回自我。”

“我想做……什么？”

吕安抬头，望着漆黑的视野，眼波流转。

她的自我又是什么呢？

人生在世间，都会有很多场身份。

作为一个女儿，她已经做出了好的答卷。为了父母与林国，她嫁入海国。作为海边相邻的两座城邦，林国在这次灾难中也和海国一样受难，她没有办法。

作为一个妻子，她曾付出真心，换来却是假意——或许也有过丝毫的真情，才会让她如此沉迷。为了奥恩斯，她诞下一子。而那个不是好丈夫的人，作为一个好将军英勇地埋葬在这片沙场，她没有办法。

作为一个王后，为了海国和林国，她也站出来战斗。面对倒下的战士，她没有办法。

作为一个母亲，她将自己能付出的最后真挚的感情全盘托出，如今他也长大了，被迫离开她的身边，却没有忘记她，仍然会偷摸来看她。这便足够了。但是她还没有看到他娶妻生子，没有看到他未来幸福的生活，或许，也会和他父亲一样被杀戮，她没有办法。

那……获得力量，会成为办法吗？

她的脑海中出现一幕幕，还在斗争的士兵、负隅顽抗的贵族与臣民、以及……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

“如果……能拥有一份力量。”

“我想，守护还能守护的人。”

她在心中默念。

眼前的黑暗出现了裂缝，那其间灰色覆盖其上。

她身边，深渊的力量悄然驻临。

雷系的渊者见状只是微笑，然后退回风暴之中。

他知道，会有新的伙伴，就此诞生。

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终会有所代价。

或许，连正常完成梦想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灰色的气流渐渐在吕安身边不规则涌动，逐渐弥漫。而她的胸口处出现一个漩涡，是冰凉的感觉。

会变成什么样？

变成，像雷之渊者一样的渊者吧。

吕安黑暗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故人的投影，像是走马灯一样徘徊在她面前。

模糊的中年人影子：“女儿，你嫁过去我们才能维持世交，对我们都有好处。”

女儿已经前往邻国。故国还好吗？

模糊的夫人影子：“女儿，那个男人是未来的国王，你嫁过去也不会亏待自己。”

那个男人确实很优秀，但我终究是……被冷落了。

模糊的男人影子：“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的永远，只有几年吗？

视线更加混沌，已经快看不清了。

面前的男人影子更加模糊，最后只能听到声音：“这个孩子，就像你我爱情的结晶。他的名字，就取你和我的各一个字，名为……”

孩子……孩子叫什么名字？

可是，我记得我想，保护他来着。

为什么想不起来？

“王被那个怪物击穿了！我们是不是完蛋了？”

出现了好多模糊的身影，像是一群群士兵。

“我们……还有希望吗？”

她最后闭上了双眼。

——或许没有了吧。

“母亲……”

身边有轻微的呼唤声。

是谁？

眼皮过于沉重，全身上下和灌了铅一样使不上力。

“我还在这里。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稚嫩的嗓音，在混沌中如同晴天霹雳。

是孩子吗？

“你就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丢下你？不是的……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漆黑世界中，面前浮现一道模糊的小身影。

瞧着她睁开眼，小身影笑了出来。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庞，但她知道，他在笑。

“母亲，父亲不陪你，我会陪你。你以后不会孤单的！”小身影对她伸出了手。

她自己的手愈发沉重，却还是努力伸出，想要牵上那只小手。

“是啊……我还有你。”

终于，她碰上了那双小手。

漆黑世界的裂缝再次劈开，但不再被灰色填补，而是闪现白光。

“毕竟……我的愿望，是守护还能守护的人。”

面前的小身影长高，变成了少年。而他身后站着一名温婉的女子虚影，带着笑意。

“让我们，一起实现这个愿望吧。”

虚影浅笑，化为紫色的光束贯注而进。少年也微笑着，在她的目光中化作白色的光尘。

“该醒来了。”

再次睁眼，眼前是一名少年。

“母亲，你醒了。”她听见少年饱含惊喜的声音。

吕安在战场上昏迷过去，被救了回来。现在他们在皇宫的废墟上休息，敌军暂时休整，他们得以喘息。

而她好像，没有成为完整的渊者。她能清晰地认出面前是她的孩子，不远处是还活着的大臣们，再远处还有士兵，她都能回忆起他们的名字。

她竟然还留存着意识和记忆，却凭空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虽然这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而这时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来带领战局。

——简而言之，需要一个“王”。

她身旁放着一个皇冠。是奥恩斯留下的。在这里权力最高的，就是她这个王后和王子殿下。

谁带上这个桂冠，谁就能成为新一任的王。当然，同时也要承担之后的职责。

大敌当前，谁都不敢轻易举起王的权柄。

而孩子也将这个选择交给了母亲。

“我这一个无用之人，会为你除却荆棘，保你此生无忧。而这柄王冠，也只会属于你。”

她将皇冠戴在吕恩的头上，将他的鬓发理至他的耳后。

“孩子，我为你加冕，希望你能做一代明君，造福天下百姓……也不要负了喜欢的人。”她浅笑，若雪山前的回音。

“母亲，您要做什么？”

“我说了，为你除却荆棘，保你长安。”

他没能追上她的步伐。

从没有发现……母亲的步调能够那么快。

她的背影，决然但寂寥。

以现在混沌的意识，她必然是无法活下去的。

不如……用最后的力量，为孩子铺上成功的道路。

她只身赴雷云之中，用那股力量击败了来临的怪物。

“你为什么……”雷之渊者惊愕地看着攻过来的吕安。

“因为，我还有想要守护的人。”

雷云附上了一层紫色，彻底隔绝了外界的观察。

陆上的人们也只是知道上面有大人物和那个凶猛的渊者打起来，却不知道是谁。

是神灵来拯救他们了吗？

信仰神灵的人们俯下身来感谢神灵的庇佑。

只有吕恩知道。世上哪有什么神灵。

只有负重前行的亲人。

战斗的风暴卷起公玉青的长发，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观看的一切。

之前画面没有停止，她也无法插手。

现在她似乎进入了观看影像的世界，自身模模糊糊有了实体。如果肯上前一步，就能和吕安并肩作战，杀掉那个雷之渊者。

虽然和父母杀掉的雷之渊者并不是一个人。但，她也能参与进去了。

她可以和像她母亲一样温柔的女人，并肩作战。

或许，这是她一直期望的事情吧。

“你只需要旁观一切。”神秘的声音再次说到，像是一种警告。

正要动弹的身子停住，再次观战，却是看着那个女人节节败退。如果谁能帮助她，或许，就不会……

如同当时看着父母的打斗的那段过去，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难道就要因为旁观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和母亲相似的人死去吗？

——这样的结果，我不要！

公玉青踏出了那一步。

“你，从何而来？”雷之渊者问道。

“你无需知道。”她手中拉希尔花冒出。领域点亮，雷云中忽然出现繁星，而她身于繁星簇拥之中。

不过公玉青显然也并没有天真的以为仅靠自身便能抵挡下渊者的攻势，但凡事总讲究尽力而为。

她步伐一闪，身形后退，在吕安身后。她选择辅助吕安。而有了公玉青的辅助与干扰，陷入下风的变成了雷之渊者。

“哼！”

雷之渊者一声冷哼，双掌之上，磅礴的雷电疯狂凝聚，一掌对着公玉青狠狠的拍了过去。一见雷之渊者这动作，就知道他想从她这里打破阵型。

面对着雷之渊者这狂暴一掌，一旁的吕安不甘示弱。紫色的气息浮现，在女子身体表面凝成一道护盾。然后她一步跨出，挡在雷之渊者与公玉青中间。

雷之渊者那一掌，硬生生地拍在了吕安那紫色护盾之上。相触的霎那，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顷刻间爆发，而紫色的力量犹如附骨之疽，在那种力量之下，雷之渊者那一掌之力飞快地消融溃散。剩下的力量潜入他的身躯，他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不愧是毁灭……这般侵蚀之力，可真是难缠。”不过他的声音里没有太过愤怒，“你这般使用力量，又能清醒到什么时候？还要保护你身边这个小孩子。”

雷之渊者笑出声，转而看向公玉青。

“你的现身，只是个错误。”

他和神秘的声音一起说道。

在一个半渊者疯狂地以命换命下，渊者死去，而半渊者的情况不容乐观。

紫色的气流环绕着她的身躯，身躯开始被覆盖凝结成贴身的外壳。深渊能开始覆盖身躯，而公玉青也知道，在这层壳蜕去之后，吕安便会成为“渊者”。

她为了这一战，使用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没有凭空实现的白日梦，这世界的一切都有等价或者不等价的交换。

“吕安……”

她换了称呼：“母亲……”公玉青握着她的手，像一个孩子呼唤着她的母亲。

清醒了一次，还有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听到这两个字，覆盖的速度减缓。

——但并没有停止。

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更加混沌，吕安也只是摇头。

“感谢你，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女人的手轻轻将公玉青的手臂拉起，指向她还没被覆盖的胸膛。

“你还有力气吧？”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