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这个时候出去,刚刚不是还说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么?刘琦感到疑惑,他已经不知道听信此人多少次而把自己送入火堆了。
“不知道是死是活,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宋轻羌风轻云淡的像是在跟刘琦聊着家常话一样。
说完没有半点磨蹭,直接就走了出去。
刘琦在心里骂娘,这哪是摊上了一个爹,这简直就是一个活阎王。
出人意料的,城隍庙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乞丐们都好像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堆没烧干净的白蜡烛,撒了一地的酒,桌子不见了,满地狼藉的,不经人提醒,倒真像是一场婚礼结束,客走人散了一样。
“你说他们真的要把我们供奉给城隍神?”
刘琦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侧过脸问宋轻羌。
“这世上真的有城隍神?”
宋轻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站在原地,白皙俊俏的脸,鸦黑的头发,在配上身上的这一件大红色的喜服,倒真有一种鲜衣怒马,仪表堂堂,气质非凡的新郎官模样。
他扬了扬眉头,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容,“这世上从来都是无中生有,原本一开始没有的东西,但你真的能就凭此认为它没有吗?”
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的,完全没有说到问题的核心点,刘琦发现跟这种人沟通简直是徒劳无功。
他把重心放到了如何逃出去上面,既然乞丐们都消失了,继续待在这个城隍庙里依然不安全,保不齐他们又会突然回来,还不如趁此机会赶快离开这里。
只是外面都是密林,想要找到正确的出口,不知道要花费上多长时间。
这时候宋轻羌却突然问他,“你知道人祭吗?”
刘琦正在思考如何在短时间内从茂密的森林里面找到原路返回的路线,他记得原先来的时候,路上有很多的浅草,仿佛越靠近城隍庙,草就越长。
“人祭?”
“对,人祭。”
刘琦懵了,他只听说过藏区的某些地方人死去之后可能会进行天葬,就是把死去的人的尸体扔在地上,让在天上盘旋过路的秃鹫飞下来把尸体吃掉。
所谓人祭,是祈求神灵保佑在世的行祭者在祭祀神灵时,以活人作为牺牲的行为。在人类还愚昧,神智尚处混沌的时候,就出现过因为笃信鬼神,而大量的杀戮生灵的情况,这其中的生灵就包括人。
刘琦还记得商朝的时候,商朝的天子因笃信鬼神,想要巩固权力,时常宴邀各地的诸侯们来参加宴席,席中的主菜便是人肉,以至于甚至到了后面还发生了诸如西伯侯姬昌食子,酒池肉林的惨剧,只不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就有待考究了。
宋轻羌点点头,“不错,你说的这种情况,历史上也曾经有过。”
刘琦感到有些讶异,他一直以为来这里之后的历史应该与他所在的世界没有相似或者交汇点,想不到原来许多年前的某个朝代里的先人们的思想也是如此的愚昧。
“那我要是说这种行为其实没有消失呢?”
宋轻羌张开了嘴,张开了有些干涩的嘴巴,缓缓地开口,口中的话语仿佛贯穿了古今中外的谜语,将千百年来混沌的,不安的,裹挟着灰尘的真相一字不落的在他耳边倾诉。
又仿佛是农村过年了要吃杀猪宴,兴奋的把一头牲畜活猪宰杀了剖开来,将血淋淋的心肝脾脏肺**裸的让刘琦看。
我要是说这种行为没有消失呢?
刹那间刘琦的血从脚脖子一直凉到了胸口,他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却感觉肺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又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等到他反应了过来才发现腿软的直打哆嗦,刘琦还是强撑住了,口里咸津津的,才发现是为了不让自己瘫软倒地,竟然自己把自己的嘴巴给咬破了。
“没人发现吗?”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
为什么叫这种行为没有消失?
有一大堆的问题在他脑子里爆炸,刘琦问出口,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良久宋轻羌都未出声,他的脸隐匿在阴影当中,脸上的神情既像是悲恸,对那段历史的感同身受,又仿佛是他是那段残忍历史的见证者,亲眼目睹过,以至于整个人身上都沾染上了洗不掉的宿命感。
但刘琦去看,分明宋轻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冷冷的开口,如同一碗水泼到了冰窖当中,“有人不想让它被人知道。”
刘琦心说不想被人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告诉他。
似乎是知道他心里所想,宋轻羌又轻声开口说道,“很多事情都变了,有人泄漏出去了,有人不在乎这个事情了,所以你知不知道都不要紧了。”
他又刚想问是谁泄露出去了,又是谁在故意隐藏起这段历史,谁又在继续模仿着这段恐怖血腥的往事,搅得人心都不安宁,这群乞丐是怎么回事?
宋轻羌却突然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讲话。
如同一部精彩的电影播放到一半被按下了暂停键,刘琦想要问出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他只能作罢,等找到机会再继续问他。
刘琦看着宋轻羌微张的嘴,那像是时刻保持着警惕又像是对一切事情都不上心的模样与态度。
有一个事情他很想要搞清楚,他究竟是那段历史的参与者,还是只是见证者?
刘琦与宋轻羌走到城隍庙的大殿中间,原先刘琦没有注意到,城隍庙的顶部天花的地方雕刻着红粉色莲花图案,此时在黑黑的城隍庙内,天花的藻井内发出红色的弱光来,整个庙内除了天花以外,唯一还有亮光的就是摆在案桌上盖着红盖头的城隍神像了。
说起来整个城隍庙内,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就属这城隍神像了,偏偏刘琦只注意到了举止怪异的乞丐们,没有仔细查看过神像。
如今乞丐们都消失不见了,他也可以好好的看一看这个城隍神像了。
城隍神的神像摆放在大殿佛龛里,身侧有很多的香灰,这些香灰的颜色估计是时间长了,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香灰的上面堆了很多的脏东西,刘琦猜测那是之前的人前来供奉的时候留下来的鲜花和野果子。
“还少了一样东西你没发现吗?”宋轻羌问刘琦。
“少了一样什么东西?”
刘琦盯着佛龛上的神像看,他想不出来为什么神像会发光。
“香油。”
对哦,刘琦猛地一个激灵,要不是宋轻羌提醒,他还真没发现供奉城隍神的供桌上少了香油。
按理来说每个前来上香的人都应该自备一点香油,一来是为了防止之前的香客把香油都用完了,出现没有用剩下的香油这种尴尬的情况,二来则是留下自己没有用完的香油,防止下一个香客没有香油用,这几乎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又彼此默认了的习惯。
有时寺庙里的香油甚至可以多到放满一整个房间而不留空隙。
可是这座城隍庙里的供桌上干干净净的,除了灰尘和一点点的香灰,其余的连香油的影子都看不见。
“可能是被乞丐他们拿走了也说不定。”
刘琦思索着开口说道。
“他们要是把油都吃了,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个瘦的跟干劳苦命死掉的驴一样了。”
宋轻羌讽刺的轻松一笑。
刘琦支支吾吾的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的理由出来。
不过宋轻羌似乎也没有与他继续瞎扯的打算,而是直接上前一步把神像的布盖头扯了下来,红色的布盖头轻飘飘的像纸一样落到地上,露出了神像的脸。
出人意料的,神像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脸,确切的说是一张普通人的脸,这样的脸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偏偏是在这偏僻的废弃了的城隍庙里,便只觉得一股寒气逆流而上,邪气的很。
刘琦突然感到一阵的发寒,双手双脚都发麻,不是因为他觉得城隍神这么一张普通的脸过于邪门,而是这张脸他在哪里见过,很熟悉的样子。
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刘琦觉得心里烦躁,越看那张脸越觉得诡异的很,可明明是一张在普通的脸不过。
他越看越烦,索性就要出去。
这次宋轻羌却没有拉他,而是跟他一起走了出来,刘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城隍神庙。
除了天花的藻井处还在微微发着弱光,其余的一切全都陷入了黑暗当中,只有从天花处透进的一点月光,才照亮了满地的杯盘狼籍,好像是在提醒不久前对拜高堂,花烛月下的那场荒谬的婚礼。
刘琦这才发现自己和宋轻羌身上还穿着喜服在。
“要脱下来吗?”宋轻羌的视线刚好瞥了过来。
刘琦有些尴尬,但突然他又反应了过来,心说这有什么好尴尬的,都是两个大老爷们,就算是光着膀子面对面也没啥好尴尬的啊,再说这夜晚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又离密林不远,他这个身子板风估计吹一下子就倒了。
于是他摆摆手说,“我看还有点冷,脱下来生病了就不好了。”
宋轻羌点点头。
随即二人相对无言,凉夜如水,静静地在流淌着,四周真的很寂静,在这样的一个密林当中,乞丐们似乎一下子之间真的全都不见了。
一下子又重新回到密林当中,刘琦的心里还是很忐忑,他回头去看城隍庙,却已经被茂密的植被遮挡住了,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轮廓。
他和宋轻羌就这样沉默的在密林里面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忍不住去问宋轻羌,“你说那些乞丐到哪里去了,怎么会一瞬间全都不见了,明明刚刚还在门外吵吵闹闹的。”
宋轻羌没吭声,只是依旧沉默不语的闷头走在密林里,只发出脚踩着枝叶的咯吱咯吱声。
四周静悄悄的,在这样一个冷漠生疏的环境当中,不自觉的就会让你想要去依赖和信任离你最近的那个人,哪怕这个人之前可能想要取你的性命。
这么大的林子里面,不管朝哪里走,都感觉像是在兜圈子。
宋轻羌终于停了下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人在跟着我们。”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刘琦的鸡皮疙瘩就全起来了,他感觉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又像是过敏了的人,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事到如今,他真的很想开口去骂宋轻羌,起码到目前还没有出现神神鬼鬼的东西,反而是他一直神神叨叨的,装模作样的吓唬人。
不管刘琦怎么样想,宋轻羌还是竖起食指放在嘴巴上,很小声的开口,“不对,你仔细听。”
刘琦只好屏住呼吸,屏气凝神的去听,去发现森林里面有什么异常,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慢慢的,他感觉越来越不对。
硬要说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大概就是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到有人在贴着自己走路,是那种步步紧跟,贴的很紧的那种方式。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刚刚来的路上分明没有见到人,难不成是碰到鬼了吗?
刘琦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转过头去,密林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清冷的月光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鸟叫声,除此以外,别无异常。
可是那种有人跟在他背后亦步亦趋的错觉并没有消失,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从他额头上坠落,刘琦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生凭第一次这么恐惧,是一种陷入到绝望的无力感,他心想,妈的真要死在这里了。
“你别躲了,看到你了。”
宋轻羌却突然开口,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神色。
看到谁了?
刘琦脑子一懵,下意识的就要后退,转过身去看自己的后面。
宋轻羌却一把把他扯了过来,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指了指他的脚下,开口说道,“你没有注意到吗,刚才你的脚下一直有两个影子。”
借着清冷的月光,玉盘似的月亮泻着流水似的月色,密林里的树都被月光给拉长成了一个个扭曲的树影,刘琦定睛去看,自己的脚下,除了自己的影子以外,旁边似乎真的还多了一个影子,正贴着自己的影子。
顿时刘琦脑子轰的一响,他只顾着走路,哪里还有其他心思去注意有没有什么异常,现在自己的脚下确实长出了两个影子,那多出来的那个影子是谁的呢?
刘琦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没成想地下的那个影子却突然动了起来,还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此时在寂寥的森林里面,倒真像是促狭的鬼笑声。
刘琦心如死灰,想不到自己只是为了逃命,就偏偏撞上了鬼,这运气也太差了。
他在心里吐槽,但是看见宋轻羌趴下来去听影子发出来的声音,他也只好有样学样的也爬下身子去听,却发现赫然就是之前城隍庙里的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只听她说,“你们现在都已经死了,是走不出去这个城隍庙的。”
他正感觉莫名其妙,说怎么自己突然就死了,就听见宋轻羌说别打岔,让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