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宿曚已经有五年未曾回过家,这几年里他与家中的联络方式仅限于电话及快递。
计划好的归家安排在接到宿升的电话后就被打乱了——宿曚的奶奶在地里摔跤住进了医院。
老年人身子骨不比年轻人硬朗,简单的摔跤就很容易折了骨。宿曚在国外学过一些护理知识,更是意识到老年人的摔跤意味着什么。
他只来得及给乔守玉发出消息简单解释,而后在慌乱中竭力保持冷静的心情收拾行李赶上最近的一趟火车。
宿曚的老家在很偏远的乡村,进出的交通工具只有大客车,光是客车到县城就需要一个多小时路程,其中客车营业还有时间限制。
因此宿曚这一趟是赶之又赶。
从潽城过去,坐火车是最便捷的,只是一路需要穿过无数隧道,火车上的信号非常差,宿曚连着几次发给宿升的消息都没能成功发出。
离开潽城坐上火车的时间是在早上十点,宿曚看向腕表,现在已经来到下午三点。
车窗外一片漆黑,恍惚让人产生深夜的错觉,这条隧道十分的漫长,火车的车轮碾过轨道,声音在空旷的隧道传开,形成一种空洞略微刺耳的噪音。
借着车厢内亮着的暖光,宿曚看清了车窗中自己的模样,他的表情显而易见,不安、紧张以及……后悔。
在这五个多小时中,宿曚无数次为自己未曾回去探望老人家的行为感到忏悔与自责,他的嘴角紧抿,眉心萦绕着散不开的沉默与悔意。
终于,火车穿出了隧道——明亮的光芒瞬间倾泻而入,车窗上的倒影消失,宿曚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宿升发来的消息。
医生说是左腿轻微骨折,因着发现得早送院及时,造成的二次伤害也轻,建议后续通过手术治疗。
从宿升发来的信息中宿曚大致清楚了老人家的伤情,松了口气。
下午五点,火车到达县城。
宿曚下火车后就立即打车去往客车站,出租车司机常在县城开车,一路上左穿右拐,车速又稳又快。
在经过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随口问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要赶着去哪啊?”
宿曚看了眼时间,“是本地人,不过出去有七八年了。”
“那就是常年在外的打工人,不过一看你就是很厉害的那种,跟我们明显不一样。”绿灯亮起,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混在车流中缓慢驶向客车站。
这个点正逢高峰拥堵期,家长接送小孩、务工人下班……交警站在十字路口中央配合红绿灯维持秩序,不断挥动手中红旗示意行人先走,车辆后行。
“师傅,我有些着急,家中长辈摔着了,要不……”宿曚估计最后一趟班车可能赶不上,就想问问出租车司机接不接远程单,虽然很大可能不会答应。
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打车的时候宿曚就发现可应答的车辆少得可怜,长途一项更是无人接单。
“家住哪?”前面的车猛地停住,司机跟着按了几声喇叭,嘴中飞快说着宿曚分辨不清的话。
“梨里村。”
司机偏头看向窗外,“梨里村啊,现在过去车站肯定赶不上了。”
他摸了摸下巴回头对宿曚说:“我带你绕下路吧,去前面那截地方等车,应该可以赶上。”
宿曚自是不甚感激,点头答应。
直至坐上了老旧摇晃的客车,宿曚才有了几分安定下来的感觉。
客车设施陈旧,把手上的吊环打着超市的广告,许多扶栏断断续续掉漆露出本色,宿曚坐在最后排位置,他上来时车内的人很少,但随着车辆行驶,中途上车的人越来越多。
喧哗随之而来,市井气十足。
宿曚并不觉得吵闹,面前的人与景让久违谋面的故乡变得生动形象起来,一些遗忘的记忆渐渐被寻回,宿曚的心充满酸涩。
未曾想过匆匆一别就是七年,或许是潜意识里还记着老一辈对同性的厌恶排斥,宿曚一直都是强行令自己不去回想这个乡村。
在村里唯一的一家医院门前,宿升接到了宿曚的电话,他往前走了段路不期然地看见了宿曚。
即便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也依旧不掩宿曚的气质,五年过去,他变得更为成熟稳重,也……更加耀眼。
每次见面宿升都会被惊艳到。
再度回过神,宿升已经下意识带着宿曚往医院方向走去,进了医院,宿曚清楚房间号,无需宿升带路他阔步走向前面。
宿升落后了一步,他看着宿曚挺拔的背影兀自出神,穿过玻璃柜台时,宿升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失了少年的心气,在一日复一日的麻木生活下变得丑陋不堪。
——
晚上,住院部的大灯在顷刻间熄灭,只余走廊处有着几盏小灯。
住院部的病房充足,宿曚在医护人员下班前将病床更换至两人间,同时申请了陪床。恰好这段时间病房充足,宿曚申请到的病房暂时还没有其他病人入住。
这个时候奶奶已经睡下,病房中一片安静。
宿曚却没有多少睡意,他手中擦了药酒正在给老人家按摩另一只发肿的脚踝。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宿曚及时关掉声音,用纸擦了擦带着手机走至阳台。
是乔守玉打来的电话。
宿曚等了等,乔守玉没有说话,但可以隐隐听见他的呼吸。
“我已经让人联系上了几个有名专家……奶奶的伤还好吗?”乔守玉停顿一会,若无其事的叫出称呼。
宿曚听出了他的别扭,“还算好,发现得及时,等奶奶伤情稳定后我再带她去县城医院做手术,快过年的日子就不麻烦专家了。”
又是许久没说话。
“……宿曚,我想你了。”乔守玉的声音被压得很低,拐杖敲在地板上的声音间断传入电话中。
宿曚吹着冷风看向陌生的远方,“嗯,我也想你。”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奶奶就不愿再去大医院做手术,她觉得那是花冤枉钱,就这样挺好的,她还能走路,不过要走得慢一些。
宿曚已经学会了如何体面的应对老人家的执着,他用简单的话语向老人家分析一通利弊之后,老人家依旧犹豫不决,于是宿曚就用半强硬的态度带老人家去了大医院。
手术治疗很成功,但仍需要在医院住上两周。
奶奶算着时间,再住两周那就直接住到过年了,对老人家来说这可不行,非常的不吉利。
于是过了第五天她就要回去,宿曚带早餐上来时她已经收拾好了全部行李,一副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回去的模样。
宿曚没办法,找医生询问过后在家若是好生休养也是可以的。
奶奶出院这天是宿升开车来接他们的,对比起七年不回家的宿曚,奶奶对宿升的态度明显更柔和些,一路上都在明着夸宿升如何如何孝顺懂事,譬如一毕业就回来工作,不用家里人操心,就连对象都已经谈好就差过年办酒了……
宿曚对此表现得很平和,配合着奶奶说笑,老人家恨铁不成钢,开始的心疼劲早已过去,现在只恨宿曚是个呆瓜不开窍。
他们在后座说说笑笑,开车的宿升却不知不觉中握紧了转盘,变得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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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听说我是见钱眼开的小白脸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