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葳蕤 第73章 Chapter 73

从学校到家的这段路，周宜前所未有的安静。

或许不是安静，是压抑中蕴含着满腔的火，要一碗泼出浇死他。

庚辰连气都不敢好好喘，满脑子想的都是说点什么才能让周宜不生气。

下车，周宜并没有管他，自己径直往巷子里走去。他步速很快，庚辰只能小跑着跟上。

进入单元门的时候，门险些拍到他的脸，只能用那只没伤的手去撑。

“小宜哥”

周宜没理，但默默留下一个门缝让他进屋。

不过也仅限进屋了。周宜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视，一副听不见他说任何话的样子。

庚辰简单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周宜身边，递出自己受伤的那只手。

“小宜哥，手疼”

于是周宜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红着眼睛乖乖站在他身边，朝他伸手叫疼的庚辰。

周宜：“…………”

周宜无奈，只能拉过他的手腕，一点一点拆去缠着的绷带。

庚辰站在他身边，伸着胳膊由着他弄。

校医室处理的还算干净，刀口确实不深，此时已经泛着点淡淡的粉色了。

周宜的手指轻轻碰上他的手心，指尖冰凉，庚辰皱起眉。

“为什么要碰那把刀”周宜低着头问。

庚辰想了很久，然后诚恳的说：“我不知道”

“真的疼吗？”周宜抬起头看他，眼神漆黑。

庚辰看了他几秒，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滴下来。

“庚辰”周宜抬手给他抹眼泪：“为什么哭”

“小宜哥，对不起”他的气息不是很稳，放在周宜手里的那只手不住地抖。

周宜这次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接下这个道歉，继续给他擦眼泪。不过几秒之后，他就停下动作，偏开头。光打在他脸上，庚辰看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下次看到危险的东西，可以别靠过去吗？”周宜半张脸被光晕包裹，但声音的潮湿却藏不住。

“我……我只是想跟他们交朋友……”庚辰收回手，眼神完全被水光包围：“对不起……”

“庚辰，不用事事都道歉的”周宜说着，又把头偏过去了些。

但庚辰除了道歉的话说不出别的，于是只能安静地站在一边掉眼泪。

周宜对着光看了好一会儿，眼睛被灼的生疼。他抹一把眼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药柜，从里面找绷带。

“小心一点，不要伤到自己了”周宜扒拉着庚辰的指缝，在伤口处细致地擦碘酒，又一点一点缠上绷带。他动作很轻，但绷带缠的很紧，几乎没有缝隙。

庚辰轻轻点了点头，不知周宜看到还是没看到。

“下午在家吧”周宜掖好绷带：“我请假了，陪你待到明天”

庚辰点了点头。

“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庚辰老老实实的答：“在食堂”

“要睡一会吗”周宜把东西收进药柜。

庚辰摇头：“我不困”

周宜走回他身边，轻轻点点头：“好”

说完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碰上庚辰的眼睛。

眼皮轻轻颤抖，周宜甚至能感受到生命的跳动。

某个瞬间他移开手指，看到庚辰清澈的眼神。

时间静止，他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我去写作业”周宜的声音有些哑了。

周宜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庚辰不知做什么，只能隔几分钟就去看他一眼。周宜的门本来是关着的，再他敲开几次之后就留着条缝。

不过留了门缝，庚辰反而不进去了，只是悄悄站在门口透过缝看他的背影。

周宜先开始还能注意到他，后来他放轻脚步，周宜就不再有反应了。

天黑的不算很早，但庚辰坐在沙发上发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黑透了。

家里没有开灯，整间屋子唯一的光源就是周宜所在书房里开着的那盏小台灯。

庚辰在漆黑的环境里周身一抖，然后狗撵似的跑进书房。

周宜显然是被动静吓着了，不过看到庚辰的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起身搬开凳子：“过来这儿坐吧”

庚辰走过去，坐在那把小凳上，后背刚好靠在墙和书柜交接的墙角，有种被全方位包裹的安全感。

周宜带着副眼睛，趴在书桌上，庚辰看不见桌上的东西，只能看到他手在动。

“我去倒水”周宜的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庚辰回神，见他单手摘下眼睛放在桌上，已经起身走出去了。

庚辰应了一声，看到周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从凳子上站起来到桌边，突然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周宜坐的那把椅子上。

这是把能旋转的软椅，靠在上面，整个人都要陷进去。

桌上摆了三四本摊开的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庚辰不太看得懂。

周宜端着水进来，看见椅子遮挡下庚辰露出来的手，随口说：“数学题，你看得懂啊？”

凳子转过来一半，庚辰窝在椅子里，正带着他的眼睛。

“戴我的眼镜，不头晕吗？”周宜走过去弯腰，给他摘下眼镜。

庚辰突然往前错了错身体，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间拉的很近很近。台灯的光是带着些黄调的光，柔和的圈晕从庚辰的脸侧打过来，周宜听到自己清晰的喘气。

庚辰的皮肤真的很白，无论怎样的光打在上面，都能衬着他皮肤细腻，脸蛋好像还带着些婴儿肥。碎发从鬓边延伸出来，垂顺在他耳朵边上。

睫毛很长，光影在皮肤上打下细密的印子。眼睛是很漂亮的杏眼，眼尾不长，却恰好地嵌在这张脸上。鼻梁挺立，呼吸的时候鼻头微微的颤。脸部的线条并不锋利，看起来柔软又温和。

周宜的手指慢慢靠过来，碰到他的鼻尖和唇瓣。嘴唇传导出他的体温，周宜的手指只停了半秒就触电一般躲开。

庚辰的发丝晕染出金色，看向他的眼神里蒙了一层轻纱。

周宜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弦，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止住话音。

“初一……”

庚辰眼神里的轻纱瞬间消失。眼睛瞪大，鼻翼颤动。

他咬住下唇，又很快放开，几乎是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周宜的理智瞬间回笼，后退几步：“去那边坐”

“你刚才，叫我什么？”庚辰固执地抬头问。

周宜闭口不言，不敢再看庚辰的眼神。

庚辰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周宜身边，气息完全紊乱：“小宜哥……”

周宜悄悄抬起眼皮看他，本想说的抱歉顿时卡在喉咙。庚辰的眼神甚至带着些哀求了。

“小宜哥”庚辰眼神里的情绪一点点变深，成了浓墨重彩的哀伤。

于是周宜再次凭借着头脑中冲上来的那一股炽热，轻轻说出了口：“初一”

庚辰已经将近十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陪着他走过这许多年人生的，只有好多好多人都叫的名字“庚辰”和一小部分被同学起的他其实不那么喜欢的外号。

他情绪很激动，手微微抖着抓住周宜的胳膊，像渴极了的人终于找到救命的活水。

周宜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符。周宜抬起手，摁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急促的呼吸透过衣服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庚辰缓了很久的气，声音轻到一出口就立马散在空气里：“以后，可以一直这么叫我吗？”

“好”周宜的眼神飘到很远的地方：“会的”

庚辰彻底靠在他身上，眼泪一寸寸浸湿衣衫。

周宜另一只手揽住庚辰的身体，眼神在他背脊让徘徊，手突然拽了拽他的衣服。

这些年正是长个的年纪，睡衣中间换过一次，现下又有些短了。

“国庆假期带你去买新衣服吧”周宜的手碰上他后脑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捋着。

“我要和原来那件一样的”庚辰头在他肩膀上轻轻磨了磨，带着哭腔的声音明明白白的传到他耳朵里。

“好”周宜的尾音拖的有些长：“给你找一样的”

周宜的语调很柔和，哄孩子似的，于是庚辰也真的哭的像个小孩。

他哭了很久，却一直都抱着周宜的胳膊。周宜不说话，任由他把鼻涕眼泪都抹到自己衣服上。后来他哭累了，也不擦眼泪，只让眼泪干在脸上，然后像人形挂件一样粘在周宜身边。

直到晚上入睡前，他依然紧紧贴着周宜，感受着让人安心的体温和心跳。

第二天，周宜的闹钟还是照常响了。他坐起来，从庚辰的怀里轻轻抽出胳膊，拿起手机。

提示栏显示有韩瑾轩的消息，是昨天下午发过来的。

他打开微信，点进聊天框，将韩瑾轩连着发过来的两条语音点成转文字。

但可能是那边环境太过嘈杂，转文字的内容一团乱麻，完全看不出所谓。周宜只好放轻动作下床，推开门走到离这个卧室最远的房间，声音调到最低一格才敢点开语音。

环境确实很乱，好像是赛程结束后学生陆续退场，一切都闹闹哄哄的环境。韩瑾轩的声音过了几秒才传出来：“跟老班说了。她让我转告你，下次不允许私自行动。你今天早点来，可能会找你谈话”

周宜随手打字表示知道，出门穿衣服。

刚套上外套，庚辰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他准备走，瞬间精神过来。

“小宜哥，你要走啦？”

“嗯”周宜拉上拉链：“今天要去吗？”

“去吧”庚辰揉揉眼睛。

“注意安全”周宜看着他。

庚辰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