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酒店,顾筝弦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有点发晕。
“行了,房号0803,你拉箱子进去吧。”时衿办好入住,把房卡交给时鹏:“我给你买了22号早上九点的高铁票,到时候直接刷身份证就行。这几天三餐什么的你自己解决。”
说罢,时衿转身便要走。
时鹏见安排得不如意,便拽住时衿的手腕不让她走:“叫你给我订半个月,听不懂人话啊?”
时衿也不让步,拧着手腕挣脱开。
时鹏仍不死心,见时衿走远,便上前抓住顾筝弦的手腕:“她要走就走,你留下来给我付钱。”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下时鹏脸上。
顾筝弦怔然看着,时衿一手拽着时鹏的衣领,另一手把顾筝弦的手腕抢回来,脸上写满愤怒。
“你疯了时衿?敢打老子?”时鹏被她一巴掌扇懵了,不可思议地放开顾筝弦。
时衿埋头在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张银行卡甩到他脸上:“卡里有两万块钱,密码800808,我妈生日,拿了赶紧滚。回去告诉邱双,从今往后,我不欠你家一分钱。”
说罢,时衿拽着顾筝弦扬长而去,留下时鹏一个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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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出去很远,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讲话。直到在路口被一处红灯拦下时,顾筝弦叫了声:“时衿?”小心翼翼地。
没有回应。
顾筝弦又从包里翻出刚才那颗糖,递到她嘴边:“吃颗糖吧,出门前外婆给我装的。她说,吃完以后心情会变好”
柠檬味在舌尖绽开,甜蜜霎时涌上心头。时衿嘴巴一扁,忍不住要哭:“外婆还说什么了?”
顾筝弦思忖一下:“她还说,我们家悠悠性子软糯,遇到事情不会为自己辩驳,叫我帮着点。不过方才我瞧着,你那巴掌打得爽快,用不着我助威。”
时衿抱着方向盘咧嘴笑一下,圆溜溜的糖果将她的右边脸撑起来,从顾筝弦的角度看过去,活像只土拨鼠。
“我们现在去哪?回家?还是回工作室?”
“下午还有安排吗?”时衿问她。
顾筝弦想了想:“应当是没有了。我走之前特地问过安助理,她说只需叫我回家好好准备下周的媒体见面会,旁的不必挂心。”
“那……陪我去KTV呗?”
顾筝弦纳闷,不是前几天才去过吗?秦宿泱还在那喝得酩酊大醉,怎么又要去?
“去那儿做什么?”顾筝弦问。
“我想哭。”时衿咬了咬嘴巴,鼻翼抽动一下。
她想去个没人的地方,让音乐声盖过哭声,瞒着世界独自难过一小会儿。
顾筝弦反正不懂她们现代人怎么想的,时衿想去,自己陪着就是了。又是那家看起来顶奢侈的店面,弯弯绕绕走到最里头那个包厢,时衿将门死死关住,背对着顾筝弦额头靠在门上。
然后……然后空气便陡然尬住了。
哭一场需要点仪式感吗?
演员拍哭戏的时候,往往都需要导演喊声开始,酝酿一阵儿便要梨花带雨。时衿的心脏早已被撕裂得千创百孔,大抵是不用酝酿了。但好像,也需要谁喊一个开始……
“时悠悠。”顾筝弦自背后喊她一声。
时衿转身,霎时便陷进一个温润软玉的怀抱里。抱她的人身上香香软软,比她高许多,下巴正好抵住她的脑袋,环住她的肩膀,温柔道:“你可以哭了。”
这话十分强势,却也给足了对方安全感,很符合她大小姐身份。
时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她一眼,转而扁了嘴巴,一头埋进顾筝弦颈窝里,喉头一下一下地抽。
独自在黑夜里走,忍一忍也就罢了。可一旦瞧见些光亮,便会越跑越快,要将那束光狠狠抓到怀里。当难过的情绪找到一个依托,便会像泄洪般,一股脑全部倾倒出去了。
顾筝弦抬手,揉一揉她的头发,拍一拍她的背:“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她从没这样安慰过别人,搁在从前,也没人需要她这样安慰。
来到这个世界,她以为她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所以她肆无忌惮地对时衿撒娇,死乞白赖黏着她,跟着她。
可她忽略了一点,就算坚强如时衿,也会委屈,会难过。时衿不会时不时向旁人寻求安慰什么的,她像一壶茶,不温不火,好像也没有脾气。
一颗坏苹果,当旁人发觉它变坏的时候,实际上,它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了。时衿就是这样。
她抹一把眼泪,鼻腔湿答答的:“从前和你说过,时鹏早产是因为我,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
“其实不是,他们……他们骗我……”言及此,时衿又抽了抽鼻子,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邱双刚才说,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骗我。她们全家,上上下下,都在骗我……”
时衿要喘不上来气了,声音几乎哽咽在喉咙里,温热不住地喷在顾筝弦的颈窝。
顾筝弦没有搭腔,只将搂着时衿的手往上挪,顺着发丝插进去,揉一揉。
“……对不起弦弦,我马上就好了。”
她在道歉?
顾筝弦不理解,分明自己受了委屈,为什么还要道歉?她又为什么对着她道歉?
实际上,时衿是个很会伪装自己的人。像一只小动物,当察觉到对方一丝一毫不待见时,便会敛住锋芒,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她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一直过着中规中矩的生活,难过的时候应当哭多久,在哪哭,开心的时候要不要笑,怎么笑,都好似有套框架,免得行将踏错。
时衿早知道邱双不喜欢她,因为是她差点害死时鹏。从小,她就是家里的千古罪人,所有人都可以因为这件事骂她一顿,打她一巴掌。
甚至,邱双可以用这件事要挟她做任何事,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好,给时鹏找工作买房子娶媳妇也好,只要她说一嘴“鹏鹏现在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便是让时衿为他去死,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但一切都是假的。
这么多年的隐忍和歉疚,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被邱双那句“要不是我骗她……”,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不用道歉的时衿,你很好。”顾筝弦轻拍一下她纤薄的肩背,时衿哭得更凶了,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顾筝弦想要低头去看她的脸,可时衿始终将头埋得低低的,顾筝弦看不到,只能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脑袋,尽量不去惊扰这只受了惊的小猫。
半晌,她的呼吸渐渐平复,打在顾筝弦脸侧的温热也收敛一些。
她释然一些了,伤心劲儿也随之黯下去。横竖是发泄了一通,时衿觉得身上轻飘飘。
KTV里亮着华丽的光,粉饰太平一样装点世界。
顾筝弦率先打破太平:“那个……”
“嗯?”时衿撩起湿漉漉的睫毛,软绵绵看她一眼,愣了两秒,又落荒而逃移开视线。
她还没有收拾好表情。哭过一通,现在一定丑得乱七八糟,眼睛肿成桃儿不说,头发肯定也随意糊在脸上。尴尬死了。
她又把脑袋埋回去,小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我们能坐一会儿吗?”顾筝弦说。
“啊?”
“站太久了,有些累。”
“哦,不好意思啊……”时衿像弹簧一样撒开顾筝弦。
刚才哭得专心没注意,她一直像个挂件一样挂在顾筝弦身上。顾筝弦穿的高跟鞋,脚肯定痛死了,她也太不懂事了。
“不好意思,我……那个……失态了……”时衿坐下以后抹一把眼泪,又开始道歉了。
顾筝弦抿一下嘴巴,尽管周遭幽暗,她还是看见时衿眼睛红红的,低头扣着大拇指指甲边缘。
“你觉得,痛哭流涕便是失态吗?”
时衿愕然抬头,眨一眨眼:“不然呢?”
作为时衿,她不该这么矫情,这么负能量。她需要像一团火一样发光,成为身边人的太阳。而作为顾筝弦的预备助理,她不该放纵自己,沉溺悲伤。今天yota开发布会,本应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下午工作室一定很忙,但她逃走了,还带着顾筝弦一起,逃到KTV痛哭去了。
总之一切都很不应该,很失态。
“已经二零二二年了时衿。”
“嗯。”时衿漫不经心,用一个随意的点头应答她。
“嗯?”反应过来以后,诧异使她的尾音不自觉便抬高。
她没听错吧?这话是从顾筝弦嘴里冒出来的?她一个古代人,和自己说都已经2022年了。意思嫌她太迂腐古板了?
“什么意思啊顾筝弦?”时衿来气了,现代人的身份神圣不可侵犯,她一个南景小姐在和谁大小声?
顾筝弦没有解释,没有辩驳,只好奇地打量时衿挂着泪痕,龇牙咧嘴的样子。
其实她想说:“你本身也是小姑娘,干嘛总是装作大人呢?”
她总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天生的软心肠。
分明开车的时候就已经真相大白,但她还是给时鹏订了三天的酒店,没有立即拆穿,反而还给他订了回家的高铁。若说她是真的软弱,可时鹏拉住自己的时候,她却敢上前扇他一巴掌。
说明不是软弱的问题,而是因为在意。
她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反而把别人捧在心尖上。可是一个不为自己而活的人,又怎么会活得轻松自在呢?
“看我干嘛?理亏,没话说了?”时衿拎起一边眉毛看她,抱着胳膊翘起二郎腿。
顾筝弦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弯一弯眼睛:“时衿,我们讨些酒喝吧。”
没等时衿答应,顾筝弦走到包厢门口的机器旁边,长按呼叫前台:“您好,麻烦送些果切同酒水来,多谢。”
“你……你会叫前台了?”
“那日看一眼便会了。”
时衿放下二郎腿,收敛住傲娇。是现代人又怎样,人家古代人不过看一眼就学会了……
等等。
时衿忽然想到些什么,正欲启唇,门口推着小车的服务生敲门进来:“您好,酒水。”
时衿起身,怔然看着服务生把两个水果盘,四杯很高档的调酒错落着摆好。
“这些,多少钱?”时衿在空中画了个圈,撩起红肿的眼睛看向服务生。
大致算了一下,服务生很恭敬地说:“加上大包两小时,总共消费两千零六十八元。”
“知道了,谢谢。”
“轰隆”一下,一阵雷声打进时衿脑子里,整整2068元人民币……
时衿骤然石化班愣住了。
“无妨,我来付就好。”
顾筝弦说着,顺便点开手机支付宝页面亮给时衿:“安助理说,这些数字皆可兑换成钱币。我这里的数字,足够养你了。”
端午安康!!
祝大家平安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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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