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发什么呆呢!”
我回过神来,看了眼四周,灰蒙蒙一片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接着第二句话响起:“还没适应呢?我以为你们年轻人会比我们年纪大的更容易接受现实呢。”
我是如何听到的?
靠意识。
是的,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起初我以为自己做了非常真实的一场梦,像是沉浸式的密室逃脱,或是催眠师在你睡前反复催眠告诉你接下来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毫无虚假部分,从而让你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在这五天时间里,我对于自己的死亡事实保持怀疑,幻想着醒来把它记录下来或编成故事,让它成为吸引人们眼球与讨论的都市传说。
而我就是传说的主角,这该多有趣啊!
但是,我永远都醒不来了,因为我死了,成为了灵魂。
“今天我们要去哪啊?”我问道。
“去人最多的地方。”方小槐边回答边领着我出了管理局。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路痴,可是来这儿这么多天,进出少说也有几十次,但始终没记住管理局整体布局,出门都要方小槐领着,以免迷路。
我多次向方小槐建议,应该在管理局里安装上“安全出口”的标识,但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方小槐是我在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准确来说他是我的上司,而我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实习生。
据他介绍,灵魂管理局历史悠久,具体多悠久他也不清楚,他的上司也是这么说的。
每一位刚进来的新人要想成为方小槐这样的人,哦不,是正式灵魂管理者,都要经历实习期。
至于多久呢,没有定论。
成为灵魂管理者走的不是竞争上岗,而是作为实习生的你能够独立管理这些灵魂后,就能够接替你的上司了。
至于被接替的上司会去哪儿呢,自然不是升职成为更大的领导,而是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我问过方小槐,他们消失后到的地方会是天堂还是地狱,或是像人们口中安慰自己那样,变成宇宙中的某一颗星星。
方小槐回答不了我,因为他也不知道。
消失的人在那一刻似乎就和灵魂管理局失去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会是哪儿。
“那还去干嘛呢?这里不挺好。”
方小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做好本职工作才最重要。”
无论是实习生还是正式灵魂管理者都需要到生命消逝的地方去,将那些刚成为灵魂的人们接到管理局,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本职工作。
方小槐甚至为管理局想出一个口号: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势必不让任何一个灵魂流落街头!
我问:“有奖金吗?”
方小槐白了我一眼:“别这么现实嘛。”
说到这时他感叹了一句:咱们局采用你们活着的时候的一种工作方式,简单易上手,你们还有经验,我们也轻松,这是多么的有人情味、多么的人性化啊!
我白了他一眼,心下吐槽,老板们喜欢的牛马应该就是你这种,奖金不要,合同不签,每天哼哧哼哧干活从不喊累。
真是个工贼!
我和方小槐离开管理局后,以一种漫无目的的状态走了很久,虽然感觉不到累,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传说中灵魂能够自动掌握瞬移的技能,咱干嘛不用?”
方小槐瞥了我一眼,用过来人的口吻回答:“你能预测哪里有新生的灵魂吗?你不能我也不能,既然做不到,那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慢慢找。万一在哪条马路遇上某个倒霉蛋被车撞了成当场死亡,或者某幢大楼上有人跳楼呢,别看这方法笨,还是很有用的。”
我盯着方小槐看,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有期待的意思啊,我甚至祝福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好好地活着,而且我和你纯属偶遇。”
接着我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我们站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心,其中来来往往的车流从我们身体穿了过去,这当然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这里却是我的噩梦,我就是方小槐口中的那个被车撞死的倒霉蛋,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下班回家的路上,甚至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我就顺利地成为了灵魂管理局的实习生。
一开始我的意识里暂时保留着车祸的全息影像,时不时地在我脑海中回放,经过几天的脱敏治疗,渐渐的没了感觉,全息影像也越来越模糊。
看着等待红绿灯的人们,他们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并无分别,同样的站在太阳下,只是对于这个世界我是透明的而已。
“方小槐,他们看得见我们吗?”
“当然看不见啊。”
“我能让他们看见我吗?”
方小槐吓了一跳,走到我面前用食指指着我认真地说道:“你可千万别这么做,这不仅会让你白干,还会扰乱秩序!”
“什么秩序?”
“阳间和阴间的秩序。”
“那就是有办法能做到呗。”我不以为然,但说完后方小槐不出声了,甚至陷入了沉默的气氛当中。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僵硬,真像一张死人脸。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瞳孔一片漆黑,像黑洞那样黑。
我被他盯得发毛,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警告,很严重的警告。
他似乎能看穿我在想什么,直到我向他保证我不会这么做,这种发毛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如果我不是透明的,真想让别人看看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我们到了。”方小槐一句话将我拉回来。
“医院?”
“这里人多吧,走吧!大干一场!”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有些期待呢。”
方小槐用手比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于是我们一路穿墙而过,又挤上人多得即将发出超重警报的电梯,不过加上我们两个断然不会超重。
我们经过一声又一声的欢笑时,方小槐突然停下了,我看过去,他直勾勾地看着一对小夫妻怀中抱着刚出生没几日的小婴儿。
我想说这也不是我们的业务啊,但是不知为什么,当看见方小槐的眼神与小婴儿的眼神“对”上时,他定在那儿,无论怎么推他都没有反应。
我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可我触碰他的时候能感觉得到他的灵魂在颤动,像一股电流一样从脚上传至我头顶。
透过他的眼神我感知不到令他平静的灵魂产生颤动的原因。
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答道,语气很平静。
接着我们又走进一声又一声的哭喊中。
是啊,医院是见证过新生命的诞生与生命消逝的最多的地方,每天都有在这死去的人。
“你都干这么久了,怎么还走不了呢?”
方小槐顿时耸拉着肩,缓缓抬起头对着天空长叹一声:“唉,同行很多的。”
“为什么不直接去停尸房和火葬场呢?”我又问。
他又长叹一声:“等你走到停尸房和火葬场的时候,等待你的只有一副冰冷的躯壳和一个小盒子。”
我们不约而同地听见了“滴,滴,滴”的声音,心跳停了,活来了。
我们走了进去,随即淹没在撕心裂肺地哭声中,我看见病床上躺着双腿被撞得露出白骨的人,医生正在对他进行心肺复苏抢救。
旁边冰冷的瓷砖上跪着哭喊的是已经白了一些头发的中年女人,她的眼睛哭得红肿,泪水模糊了眼白里的红血丝,两条胳膊被人死死地扣住,仿佛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傻事似的。
她的面前站着一位手足无措的少年人,少年人浑身透明,双眼四处乱瞟,看看地上的母亲,看看病床上已经被盖上白布的尸体。
“患者陈宇轩,男,18岁,于今日15:25因车祸送进我院进行抢救,抢救无效,死亡时间16:09。”整个抢救室都安静下来,医生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节哀。”
跪在地上的母亲突然挣脱开双臂的禁锢,冲到儿子的尸体面前放声大哭,整个身躯扑在了他的身上,怀抱着他,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然后消失在白布里。
病床旁的少年人看着母亲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发现自己变得透明,双手握不住任何东西,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抬起头时,对上了我的眼睛。
“陈宇轩,你好,你已经死了,成为了灵魂,跟我们走吧。”我生硬地说道。
陈宇轩站在对面,后退了一步,他不说话。
方小槐见状,快步走到我俩中间,想打破尴尬,说道:“别害怕啊小兄弟,我们不是坏人。可能你刚成为这个形态还不太习惯,但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我死了……我死了吗……”陈宇轩喃喃自语,显然他还没反应过来,暂时接受不了已经死亡的事实。
“是,你能看到自己躺在那儿,能看到我俩,就证明你已经死了。”方小槐解释。
“那你们是谁?”
“我们和你一样也是灵魂,但是比你还多了个身份,来自灵魂管理局。”方小槐指了指我,“这是我的实习生,他和你一样,前几天也因为车祸死了。”
陈宇轩听后上下打量着我,又问:“灵魂管理局是什么地方?”
方小槐接着解释:“灵魂管理局是世间灵魂的归宿地,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你新的家。”
“如果我去了,我还能回来吗?”陈宇轩看着身旁的母亲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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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